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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也会在心里一直重演。他们之中有的人会在沉默中爆发,会滔滔不绝地将过程描述出来,因为在那之前从没有人听他们说话。他们也很想跟人分享,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开口。李蕙娜,我知道你的遭遇、心情,没有全都告诉你母亲。你也没有朋友。你难道就不想跟人说说,听听他人的看法吗?哪怕只是为了发泄。”

戚沨说话时,许知砚几次投去目光。

许知砚很意外,她从没见过戚沨在案情讨论之外说过这么多话,尤其是在大家都已经清楚李蕙娜在撒谎、隐瞒之后,戚沨居然还这么有耐心,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地去做李蕙娜的思想工作。

煽动舆论的事,李蕙娜一定事先就知道。

她来自首的时候看上去既可怜又无辜,可她从一开始就玩了心眼,将他们这些侦查人员当猴耍。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刘宗强如何,那么你呢?在对抗家暴的过程中,你都做过什么实际行动,你是怎么想的?”戚沨的态度依然很平和,“我知道你非常希望说给全世界听。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故事已经被人披露在网上,现在全国网友都知道了。他们很同情你的遭遇,全都在讨论因你而掀起的反家暴话题、性别话题。”

这话落地,李蕙娜终于有了反应。

不,应该说她一直都有,只不过是在压抑,而这一刻她选择抬起头,再次对上戚沨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了?”李蕙娜轻声问,“除了讨论,他们还说了什么?”

“我记得其中一个话题,讨论的是奴隶和奴隶主。”

李蕙娜就像是被这两个词刺中似得,手指蜷缩起来,原本死寂的眼神里也涌出一丝光彩:“对了,我记得有句话之前在网上很红,‘婚姻的本质是保障每一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奴隶。’”

“而你不认同。”

“当然!没有哪个女人会为了当奴隶去签字。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种糟粕思想早该被连根拔除。婚姻中履行义务应该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

这大概是李蕙娜自首以后,第一次流露出带有攻击性地直抒胸臆,而不像之前那样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在我们老家,女人一直被灌输无私奉献、任劳任怨的价值观。我妈还有我见过的那些女人,她们都沉迷在这种自我感动里。但这不是她们的错,是因为迫于环境而无法清醒。她们一直生活在茧房里,就算是当了免费保姆、白嫖的妓|女,都认为这一切是值得的——这就是女人的天职。”

“你这些话告诉过刘宗强吗?”戚沨问。

李蕙娜点头:“他听不懂,他觉得我疯了。他害怕了。”

“怕什么?”

“怕觉醒。”

“你指的是女性意识。”

“是。一旦女人觉醒,他这种无能的男人就不够看了,他以前那些招呼也就不管用了。如果我的觉醒早在我十几岁,早在我结婚之前,刘宗强我一定不会看上。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他每次打我,我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可除了拳头,他什么都没有。”

果然,这才是李蕙娜。

会自觉找《刑法》来看,会耐心等待刘宗强死亡,将他的尸体打包装箱,会在深夜给律师留言,又求救慈善基金,这每一步都说明了她是一个主意很正,很有主心骨,有智商,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女人。

“也许二十年以后,我们真的可以实现女性的集体觉醒。到时候会有更多像是刘宗强一样不思进取,守着旧观念留恋当奴隶主的男人找不到老婆。他们会被鄙视,会报复社会,还会因为分不到奴隶而去犯罪。”李蕙娜越说越激动。

戚沨适时将话题拉回来:“说说那本《刑法》吧,那次强|奸是怎么发生的?”

李蕙娜长长地吸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都是警察,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国第一次里婚内强|奸案的判定是1995年吗?我有没有记错?”

戚沨心里划过一丝意外,面上很平定:“你没有记错。但大多数女性都不知道。”

李蕙娜继续问:“你们接触过其他家暴案的受害人,有没有问过她们,她们是否像我一样被强|奸?”

戚沨点头:“有,不在少数。”

李蕙娜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僵硬,很不自然,而且很快速,一下子涌出又一下子收回:“你们一定也会问,为什么不报警吧?我也被问过。”

戚沨注意到她的字眼,却没有追问是谁问的:“她们之中有的报过警,但证据认定有难度。有的提告了,但周期很长,就在这个等待过程中,又发生了更大的悲剧。”

“我知道,我听过这样的案例。”李蕙娜接道,“女受害人起诉离婚,还没等到开庭就被男的打死了。”

戚沨没有接话,只是缓慢地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没有被记录下来,却给一直盯着戚沨的李蕙娜一层心理暗示。

而始终在尽责记录的许知砚,则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中读出来一层信息:戚沨不像是在审讯,更像是在交心。

审讯的用词通常是比较“硬”的,态度也会更冰冷。因为到了这一步,基本上都已经确定嫌疑人的犯罪事实,而嫌疑人还在负隅顽抗,审讯人员不可能和颜悦色。

许知砚又一次看向戚沨,将心里的惊讶压了下去,接着就听到李蕙娜这样说:“那些选择不报警的受害人,我最能明白她们的想法。出了这种事,丢人的是更有道德底线和羞耻心的那一方。男人脸皮厚,不会当回事。有些混蛋甚至会觉得这样很牛逼。不管是强|奸还是婚内强|奸,到了社会层面,女人受到的影响永远大于男人,而且会持续很长时间。”

戚沨问:“就因为你和刘宗强争辩了家暴和强|奸,刘宗强为了彰显主权,又一次对你施暴?”

“对。他说我飘了,要让我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他一边强|奸我一边想当年,他说后悔让他大伯把我爸送进监狱。说我不知道感恩。我说他的行为和我爸没有区别,同样都该去坐牢。”

李蕙娜“咯咯”干笑了两声,又道:“我那时候真是很傻,我居然还以为他为了我做那些事是爱我的表现。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我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会在结婚后第二年化身成我爸那种人。”

李蕙娜的控诉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只要戚沨起一个题目,李蕙娜就能稳定发挥,侃侃而谈。

这才是她本性,是不堪忍受家暴,终于破土而出的真正的她。此前二十几年它被埋在土里,被过去的观念和灌输压制着。

而这一来一回看在许知砚眼中,却有一种审讯才刚开始,之前都白做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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