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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其次才是诸子旁著,也因此,虽然他以前早就有涉猎过《墨子》,正儿八经地通读却还是第一次。
他认真地品味着书中所写,与他所习经传的不同。
墨子说,“故古者圣王之为政,列德而尚贤。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这与经传中崇尚“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十分不同,墨子似乎并不在意出身的尊贵与否,只要有治国之能,一样可以任用,这倒是与他所想的有些相近——即使出身寒门庶民,只要有能力,他也愿意给他们一席之地。
虽然他所能给的也只有一席之地,但对于那些寒门士子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如今门阀为政,上下断绝日久,刘义隆总觉得这并非长远之道。
但这些想法,他是不会同任何人说的。毕竟高门势大,他们刘氏尚且要和他们合作,才能治理国家,达成目的,他的父亲刘裕,虽然出身寒门,大权在握,却也并不讨厌士族高门,甚至格外笼络他们。
刘义隆默默地扫过了这几句,又继续读了下去。
桂花已经落尽了,南来的候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搭起了巢,窗前的瓶中插着几支菊花,香气在房间中幽幽渺渺地散开,侍候在一旁的僮仆敛息垂目,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但空气中,依然可以听到徐徐的呼吸声。
刘义隆翻过了一页书。
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惊呼声和嘈杂声。刘义隆眉头一动,他知觉很是灵敏,抬头望向门外,道:“阿奚,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奚垂手答道:“喏。”
但阿奚并没能来得及出门。
那声音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来到了门前,一只手推开了门,一个人站在门外,几名巡逻的士卒追在他身后要将他拦住,阿奚见状,上前大喊:“哪来的无礼之人?!”
这人却笑着道:“叨扰了,只是我有事要找府君,才有此行。”
赫然竟是拓跋焘。
阿奚道:“拜见府君当递帖静候,若不允见,便不能见,岂有硬闯之理,你这是不将府君放在眼里!拿下,此等无状之行,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拓跋焘哈哈笑了起来,几名士兵上前,也不见他怎么动,只是略一闪身,便避过了他们要来抓住他的手,他恭谨地拱手,却不是对阿奚,而是正对着刘义隆道:“实在是事态紧急,小子才有此无奈之举,并非唐突府君,若不能来拜谢府君一番,小子念头实不能通达。”
阿奚冷笑道:“你念头不能通达,关府君何事,看你也非没有官身的样子,再这样,褫夺你的官职也非难事。”
拓跋焘笑了,他抬头望向刘义隆,定定看着他,道:“府君也是这么想?”
刘义隆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
“你若有事,不能好好地来见我吗?”
拓跋焘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曾经翻墙过来见过他,他话语之中说是好好来见,指的并不全是递帖拜见。
但是他却笑容不改地看着刘义隆,道:“府君若有所谋,终要光明正大,才能显出是府君之能,既然如此,我有所谋,又如何不能光明正大。”
刘义隆眉峰一动,片刻后他说道:“阿奚,领僮仆与卫军退下,是我令他随时可以前来的,他只是一时心急罢了。”
阿奚讶然睁大双眼,“府君?”
“我有事与郭幢主密谈。”
阿奚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从命——别看府君对王华那样好说话,就以为他没有主意了,他常伴左右,如何能不知道府君的真性情其实格外固执。他毕竟是刘义隆的侍者,怎能像王华那样真以为府君可以搓圆捏扁,他无意为了一件府君自己认定的事违拗他。
转瞬之间,整间房间里只剩下拓跋焘和刘义隆两人。
率先说话的竟然不是拓跋焘。
刘义隆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你在威胁我?”
拓跋焘笑了,“我只是在提醒府君,下次有所谋划之时,要想一想自己的行迹是否泄露于人。”
刘义隆立时明白,拓跋焘知道自己要调他离开的事了——这是很寻常的事,只要王华对他透露了一点消息,令旁人转告他,他都有可能知道,但刘义隆没想到的是,他竟亲自找上了门。
不是找王华,而是找他,仿佛笃定了此事是他所谋划。
“你如何知道这是我的想法?”他问道。
拓跋焘看着刘义隆,片刻后道:“王司马纵然想要用我,也从没有想过让我离开荆州,这样的应对,不像是对我有所期许,倒像是对我有所忌惮。”
刘义隆沉默不言。
“难道这不是府君所为?”拓跋焘又追问道。
刘义隆依旧没有说话。
拓跋焘笑了。他说道:“好了,我们都不必掩饰,你早就对我心生忌惮了,对吧,只是在我做出剿匪之事之后,你才下定了决心。”
他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默契。
刘义隆抿了抿唇,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拓跋焘的直来直往令他一下子感到有些狼狈不堪,被他挑明了,他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被看穿感。
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他之所以忌惮拓跋焘,不是因为他为人如何,而是因为第二次见面时,他对自己了两次礼,竟似是早已看穿了他的伪装,他便知道此人不简单,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疯疯癫癫。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对方率先挑明,他可以说是陷入了被动。但事已至此,他也不需要再对他遮掩,毕竟眼前之人也与他彼此彼此罢了。
听到他这样问,他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是剿匪之后。”
“哦?”
“是你说,可以杀尽天下人之时。”
拓跋焘怔了怔,忽而间大笑不止。
笑完了,他止住了声音,话语间忽然带上了些调侃,“怎么,你满怀仁心,要为天下人忧了吗?”
他毕竟是几十年的北朝皇帝,刚毅果断,这声音之中,竟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杀气。
刘义隆却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道:“你看不起天下人,这般傲慢,并不是人臣所为。你不为外物所羁,没有人能拴得住你。”
“你不觉得可笑吗,因为你的弱小,就觉得没有人能拴住我?”
刘义隆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才将你荐往建康。”
“为什么要因为觉得不能驾驭我,便试图甩开我呢?难道与我相斗,你不觉得有趣吗?”
“因为兹事体大,有趣之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这说明你并不觉得与我的联系不无趣。”拓跋焘笑道。
“但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刘义隆冷静地道。
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