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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色道:“草民受先帝所托,镇戍司州,此乃职责所在,如今功业不竟,丢土失地,已是失职,这些礼物,草民并不敢受,也请庐陵王不要称我为‘公’了,草民如今是一介白身耳。”
刘义真微微一笑,道:“便不为保佑家国之事,只作压惊之礼,金银器也就罢了,还请您收下丝帛,您家中看来寒苦,此物用于支应生计,想来得用。”
毛德祖看了看身后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知道自己若是不收下点什么,刘义真不会罢休,他只得颔首道:“唯。”
他转头对扶着他的青年道:“诩之,你去帮忙安顿殿下的侍从,殿下,请随草民入内一叙,家中简陋,还请莫要计较。”
刘义真笑道:“好!先生持家节俭,这是好事,我怎会在意。”
两人当即进入了主室,刘义真左右打量,这房间中的器物用度,颇为陈旧,但布置却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明明简朴,却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狼狈来,倒颇似毛德祖其人。
想到这里,刘义真也不再观察四周,落座之后,对着毛德祖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先生。”
他没有自称本王,实在是没有摆什么架子。
毛德祖谨慎地答道:“久慕殿下大名,今日得见,是我之幸。”
刘义真苦笑道:“您不要说这种客套话,我当初派甲士北上,本是为了襄助于您,不料并未帮上什么忙,如今见您,倒是我应该惭愧的。”
毛德祖暗暗揣度着刘义真究竟为何而来,一边谨慎地回答道:“那些都是情势所迫,殿下不须自谦。”
刘义真又笑了,他并没有卖关子,诚恳地看着毛德祖道:“今日我前来,也是有事相求。”
毛德祖心中警铃大作,“草民一介白身,怕是帮不上殿下的忙。”
“毛公何以自谦,”刘义真不赞同道,“您是国之栋梁,纵然一时免职在家,来日也终将起复,我知晓此事,也是心中着急,才特意前来的。”
“着急?”毛德祖一怔。
“着急您这般人才,会被他人抢走,这才特来拜访您,正是想请您,去我府上就职呢!”刘义真含笑道。
毛德祖心中一沉。他意识到了刘义真的来意。他早就听说了庐陵王之前封还赏赐,拒绝台阁的事迹,台阁虽然谴责了一二,之后庐陵王却没有任何下文了,如今看来,他这样一来,正是为了借着聘用他,与台阁打擂台呢。
他和台阁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草民如今是戴罪之身,殿下如何这般相待。”他苦笑道。
刘义真肃容道:“毛公切莫自鄙,您是有才能之人,先帝教导过我,面对有才能的人,无论身份高下,一时对错,都要任之重之,如今台阁夺了您的官身,实在是限制了您的发挥,您又怎能自甘于凡微?”
毛德祖只感觉坐立不安了起来,庐陵王的话头毫无疑问就是在向台阁开炮,而他毛德祖就是那个靶子,他庐陵王倾慕高义,台阁却苛待贤士,岂不是高下立判?可若是说刘义真有什么功利之心,仿佛又不是,他望着他的目光恳切不似作伪,毛德祖立时判断出来,庐陵王恐怕就是真的看不起台阁的做派。
他蛰伏了两个月,这样一出手,便是针对台阁的杀招——倘若毛德祖答应了,那高下之辨,一目了然,就算他不答应,庐陵王做足了态度,也让人心生好感。
京中的风向恐怕要就此转变了,毛德祖暗想。庐陵王甫一到来,便是这样的举动,与彭城王那些小孩子嬉闹的文会绝不是同日而语的水准,恐怕此事会掀起真正的波澜。
说实话,如此郑而重之地拜访相请,言辞也没有半分居高临下,只有恳切,其实颇有昭烈帝三顾茅庐的味道,但是毛德祖却知道自己并不能答应。
庐陵王任性自由,颇有侠气,心慕他毛德祖,就绝不顾虑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恐怕即使他知道此事是把毛德祖架在火上烤,他也有信心,觉得自己护住他毛德祖。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
他摇头道:“殿下此言差矣,我辜负了先帝,被免职是理所应当之事,如何能自觉没有做错。”
“可是您丢失国土,也并不全是您的错。”刘义真郑重道。
毛德祖并不敢顺着他的话去责怪台城,只是低声道:“结果如此,我实不能不心灰意冷,殿下,我在虎牢关坚守二百余日,无一日不在自责,若是我能去救援洛阳,若是我能再多守几日……”
“您重伤了拓跋绍!”
毛德祖苦笑道:“那又能如何,难道我将国土夺回来了吗?”
刘义真一时沉默。
“我已经老了,殿下,”他低声说道,“苦战这么些时日,我的意志也已经不能再支撑,我的身体也随之朽坏,恐怕……我不能做到为您效力。”
刘义真有些不甘心,他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毛德祖却无奈道:“殿下,我若是腆着这张老脸,尸居其位,却不谋其政,我会鄙弃自己的。”
刘义真不说话了,他意识到毛德祖似乎真的有些灰心丧气了,他看着面前这老者苍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心中不由得有点颓丧。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己的来意——他又不是为了一举说动毛德祖,他还有很多次机会,只要坚持来拜访,对方总有答应之日。
想到这里,他也不沮丧了,很快振奋精神,道:“既是如此,今日且不谈那些汲汲营营之事,毛公就当我是来找您闲聊的吧。”
两人随口说了几句毛德祖家中的子女,又说了些饮食天气,很快,刘义真起身离开。毛德祖将他送出了门,只觉得接下来恐怕又是要多事起来了。
他当即回屋,开始写起了奏表。
?
到了晚间,前司州司马翟广悄悄地来拜访了毛德祖。
“将军,怎么回事,我听说城里已经疯传开了,庐陵王下了船,没见到至尊,先来见您了!”
“莫要再称我将军了,”毛德祖的脸变得更苦了,“他没见至尊?!”
“是啊!您……真的见了庐陵王?”
毛德祖长叹道:“要是知道他没见至尊,我断然不敢见他的。”庐陵王高傲,不把台阁放在眼里,甚至没把至尊放在眼里。
翟广沉默片刻,低声道:“现在城中都在说庐陵王礼贤下士,要聘用您去南豫州呢。”
毛德祖苦笑道:“他的确是那样的来意。”
翟广一时间有点愕然,就连他都意识到了不对,“庐陵王这是……拿您做文章,和台阁作对?”
“是啊。”毛德祖无奈地摇头,“恐怕今后会更不太平了,至尊也好,宗室也好,台阁也好……都在挖空心思与彼此作对。”
“如之奈何?”
毛德祖低头看看书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