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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暴怒都压了下来,冷静地道:“如今大事重要,若是就此不行废立,不仅我等威望大损,以至尊的性子,日后我们能否得活,恐怕答案也不容乐观。但若是立了宜都王……他身体孱弱,又多病,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病弱之人,再是刚强,也好拿捏。”
谢晦这冷静下来的速度令徐羡之和傅亮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们开始思索谢晦话中的意思,徐羡之想了想,道:“如今我们只能在至尊和宜都王之中挑一个,只是宜都王不好对付,我们是否该……”
谢晦断然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收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已经告诉了檀道济和王休元废立之事,若是不行,只怕他们转头就会落井下石。”
傅亮犹豫片刻,却又说了另一件事,“我听闻宜都王自三月开始,就重病不起了,遥祭初宁陵之后也一直在府中养病。”
徐羡之还没待说话,谢晦却冷笑道:“他莫不是病得不轻,干脆孤注一掷,不顾前程了?”
徐羡之凝眉道:“倒是……的确有这种可能。”
谢晦冷哼了一声,沉默良久,最后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若是果真如此,我们立他,倒也没什么不妥了。”
“哦?”
“他若真的是病得那么重,我们等他死了,再改立他人,也是好事,宜都王虽不占嫡,但却占长,如今声望又高,立他可以稳住朝局,我是中领军,季友是中书监、中护军,朝臣、台军、机要都在我们手中,难道还能怕他不成?待到他没用了,我们再下手就是了。”
他说得有条有理,剖析冷静,徐羡之看着他,片刻后叹道:“的确如此,事到如今,事情也由不得我们了,就算为了会稽长公主和宗室的支持,我们也得立宜都王。既然如此……”
“那就立他!”谢晦道,“想来此人如此硬气,也是因为他没有几年了。”
徐羡之道:“善。”
傅亮看了看两人,出言道:“我去迎法驾?”
徐羡之点头道:“好,废立之事,可以定在后日,今日我和宣明分别去劝说长公主与檀道济,明日准备,后日凌晨入台城。”
“可,当以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我清空宅邸,聚集甲士入内,再把檀道济叫来,届时我们一起行动。”
不知为何,傅亮的心头浮上了一丝忧绪,他总是有不好的预感,这一次的预感更是格外突出,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感受,只得将它压在了心底。他低声道:“既然如此,会稽长公主那边就劳烦宗文公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徐羡之颔首,“虽然此事我们处在被动之中,却要努力化被动为主动才是。”
“如之奈何?”傅亮问道。
这个时候,侍者忽然来报,王江州前来拜访。
徐羡之当即笑了,道:“这不是正好的机会吗?王江州定然是来问遥祭初宁陵之事,我们便以此为契机,提出让宜都王登大宝,拥立之功自然就算我们的。”
傅亮默默地点了点头,谢晦则道:“檀道济那边,我去找他提,只要他们与会稽长公主一同意,废立之事,立刻可行。”
“善,那我先去见王江州,再去见会稽长公主。”徐羡之道。
谢晦起身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了。”
傅亮跟着他站了起来,行过礼后,转身向着外间走去。
他来到廊下,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感。罢了,事已至此,他们也是别无选择,只有抱团取暖,才能在这颠簸的风浪中找到一线生机吧。
?
送走了傅亮和谢晦,徐羡之看了看天色,起身来到门口穿好了木屐。
他径自下了回廊,闲庭信步地走向会客用的主堂,僮仆不需吩咐,在他身后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徐羡之来到了堂外,但见里间灯火晦暗,只有一方烛照,将一个清瘦简约的人影映出来了。
徐羡之看着那个身影微微眯起了眼,随后毫不犹豫地来到门口,脱下木屐,走了进去。
坐在案间的客人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平静之中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他起身拜道:“方今蕤宾纪时,景风扇物,果见司空,颇有幸遇。”
此人正是刘裕托付的五位辅臣之一,江州刺史、卫将军王弘。
徐羡之面色不变地听完这段话,才回礼答道:“愧言如此了,休元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王弘的拜语出自魏文帝的《与吴质书》,书中追念他与吴质的旧日交情,以及追念他们亡故的旧友,王弘引用此语,便是在说物是人非之意,堪称含蓄地询问徐羡之如今该怎么处理他们的“旧友”,也就是至尊之事。
而徐羡之答以屈原的《橘颂》,阐明的却是他的志趣——他“受命不迁,生南国兮”,自然是要“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的,无论做什么,他都会依循条理行事。
王弘微微一怔。他本是为了遥祭初宁陵之事,来试探徐羡之的反应的,但他没想到徐羡之看起来反而智珠在握,变得主动了起来,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今日一晤,多有叨扰了。”
徐羡之上前,落座到了书案对面,一派坦然地对着王弘。
王弘慢条斯理地也落座了。他整理了一番衣襟,缓缓抬头看着徐羡之,道:“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只有鸿鹄来去,倒不曾有什么变化。”
徐羡之知道他所指的鸿鹄,乃是他徐羡之的志向,便淡然道:“允也天子,降予卿士,我受王命,不敢懈怠。”
他引用了《诗经·商颂·长发》中的诗句,自比贤相伊尹,王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时至如今,足下终于下定决心吗?”
“何来下定决心?”徐羡之笑了,“时不我待,今欲如是,于古亦尝有此。”
王弘沉默地看着徐羡之。
事实上,他虽然贵为卫将军,但那是因为琅琊王氏扶先帝于微时,地位又高,才得了这等名位,但比起在朝中的势力,他断然比不过徐羡之。
而今徐羡之废立之心已是昭然,他不能阻止,却也有些奇怪——江陵城传来那样的消息,徐羡之却怎么坐得住?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问道:“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
这句出自《汉书·霍光传》,所说的却不是废皇帝而立其弟,而说的是众臣在皇帝死后,挑选嗣位之人时,跳过荒庸的广陵王不立,改立昌邑王刘贺,王弘是在试探徐羡之打算立谁。
徐羡之却摇了摇头,道:“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废长立幼,无有此例耳。”
王弘一时间有些震惊。
他原以为宜都王如此挑衅徐羡之,徐羡之等人定要设法除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