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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胡商,看长相也分辨不出来是哪种胡,穿着着与在座的粟特胡商一样的白袍白帽,可他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注意到柔然贵族的目光投向了这边,王慧龙骤然转头看向对面的人。胡商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柔然贵族,仿佛是在上下评估着什么,目光看起来肆无忌惮。

他眯起了眼睛,心中转了几道念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有动也没有提醒胡商,而是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柔然人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看什么看!想去给老子喂羊?!”

王慧龙的对面,胡商却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他脸上露出了殷切的笑容,拱手道:“启跋达官,人人皆可喂羊,可是让我去喂,未免有些可惜。”

名为启跋的贵族冷笑道:“你有什么不同?”

胡商笑眯眯地躬身行了一礼,道:“我能带给达官不一样的享受。” W?a?n?g?址?发?B?u?y?e?????????è?n?②???2?5????????

启跋哦了一声,眯起了眼睛道:“你不如先解释你为什么看我。”

他这个提问实在有些险恶,若是答不好,胡商铺垫的那些话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但王慧龙却见他的脸上笑容不改。

“您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听说您受了吴提可汗的赏赐,我在想,兴许我能卖给您一批波斯或中原的奴隶,让您过上中原贵人般的生活。”

启跋大笑了起来。笑毕,他冷冷注视着胡商,道:“原来是个奴隶贩子,你既然知道我是启跋,那我问你,为何不直接献上奴隶,还要向我索要钱财?”

胡商摇了摇头,面不改色道:“达官应该知道,遇到好的奴隶,便是再多的钱财,也可以不再珍惜,只因只有那样,他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启跋哼笑了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胆子也不小,竟敢惦记我的钱财。”

“我们做这种生意的,胆子如果不大,就会是被卖的那个。”

启跋眯起了眼睛,看着胡商,半晌道:“行,我记住你了,我等着你的奴隶,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献上让我不惜钱财的奴隶。”

胡商笑着对他鞠了一躬,启跋也不再管他,酒肉已然端了上来,他开始大吃大喝,还招呼部众一起饮食,好不痛快。

胡商给王慧龙投了个目光,王慧龙会意,当即起身,两人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了酒肆。

到了街道上,胡商带着王慧龙走出了一段,待到确认柔然人终于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之后,他才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王慧龙看着他,问道:“郎君也有惧怕的时候?”

胡商失笑,摇头道:“王先生,这可不是和柔然人起冲突的时候。”

“所以你就凭借这种办法脱身?”

胡商叹了口气,道:“王先生,我可不是为了脱身才这么做的。”

难道此人竟然是真心想与只懂劫掠的柔然人做生意的吗?王慧龙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胡商被他看得有些无奈,半晌他笑了出来。

“好了,王先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是柔然人,根本不可理喻,可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盯他。”

“那又是为什么呢?”

胡商笑道:“你猜柔然贵族能卖多少钱。”

王慧龙一下悚然而惊,眼前这个人在他的认知里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此人不仅会量化奴隶,甚至也会量化贵族。不仅是量化他们的能力和财产,甚至还会评估他们本人的价值。

在此人的眼里,什么都可以化为金钱和数字,之前虽然有这样的认知,王慧龙却没有那种感受,但胡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王慧龙却立刻明白了,对于这些胡商而言,金钱衡量一切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能卖多少?”他问道。

胡商道:“其实他不比波斯贵族卖得上价。”

“哦?”

“一个莽汉而已。”

王慧龙沉默,而后问道:“那你为什么看他看得那么起劲?”

胡商平静地道:“我在想有朝一日我们如果同时被卖,谁会更贵。”

王慧龙从没有想过会有人连对待自己都是如此残忍。这个人的量化对象不止是贵族,甚至还有他自己,在他的眼里,包括他自己在内,人都是如此渺小,以至于能够被金钱衡量,而这竟然也许并不是个例。

此时此刻,王慧龙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片地方不是中原,战乱可能会让贵族一朝沦为奴隶,而眼前这个人可能就是那种顶级的奴隶贩子,他既会量化奴隶,也会量化贵族,他甚至会量化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冷酷无情地面对世间的残酷,而这片土地可能和他所想象的不太一样,人们对于权力,对于财富的理解都和中原截然不同,他们崇尚力量,武力之下,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朝夕倾覆,世间除了神明,竟没有乐土存在。

没有什么救赎可言,善与恶都只是神话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幻梦,而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无法长长久久地统治这片土地,胜者变弱即会成为败者,弱者变强又成为胜者,他们来来往往,此起彼伏,只有财富是恒久的,不会变化的。

在这样的土地之上,他又该如何大展宏图呢?

?

回到旅舍之后,王慧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对着面前摆着的一袋萨珊银币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以为,以自己的才学能力,怎样也能在这片土地上取得一席之地,他尝试理解粟特人,尝试去寻找自己的出路,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少量的信息中总结出粟特人与宋人的区别,从而调整自己的计划,但与胡商的这一番谈话让他意识到了,也许他对于粟特人的扁平的理解,还不足以让他规避所有的风险。

他们看起来执着,身段却超乎想象地柔软,看起来灵活,却又在某些方面有着恐怖的冷酷认知。

在王慧龙的看法里,杂胡原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但是他很快想到了柔然人和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嚈哒人,他们都不是索格底亚纳的原住民,只是一个统治的时间长,一个统治的时间短。

他本以为嚈哒人逐渐被粟特人同化,开始计较铜臭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文明可言,但目睹了柔然人的做法,他意识到了,在河中地区,只怕真正不能支撑起一个庞大帝国精神内核的原因,并不是它的统治者有多脆弱,而是无论上层的人物如何变迁,下层的底色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可以同化任何试图染指这里的人。

柔然人的管理是军事化的,他们一刀切死所有可能的变数,这样的方式对于索格底亚纳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场灾难,但粟特人们却并不曾因此而改变,只因对于他们来说,可以更改的是身段和追随之人,不可以更改的是行商的生存之道。

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设想过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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