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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盯着案上烛火怔怔出神时,脑子里盘算的仍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留在这里。
可是该怎么做?
崔芜一时想不到法子,干脆不为难自己。婢女送来晚食,她验过无毒,哪怕没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塞下。吃完倒在床上,强压下重重心事,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睡吧,养精蓄锐才能应付来日。
毕竟逃跑是个体力活,不把身体养得康健,就算出了这道门槛,又能逃多远?
现代人的好处便是想得开,哪怕一朝跨越千年,回到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也能忍下宽如天地间的落差。
崔芜强迫自己闭目休息,却哪里睡得着?就这么挨到三更,窗外虫声吱呀,她刚生出一点迷迷糊糊的睡意,就听门外传来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崔芜激灵了下,瞬间清醒,一边蹑手蹑脚下床,一边抄起充当摆设的花瓶。刚在门边埋伏好,门板便悄然滑开,崔芜想都不想,卯足劲砸过去,那人身手却异乎寻常的矫健,轻易扣住她手腕,居然还有余力合上门板。
“是我。”他说。
崔芜一愣,听着声音熟悉,准备好的后招再发不出:“是你?你不是出城了?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不请自来的这位,正是偷运药材出城,连累崔芜险些没命的黑衣人。
崔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当初提议与对方合作,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听说对方伪造手令骗开城门,她已经做好肉包子打狗的准备,不曾想想这本该远走高飞的不速客,竟然又回到天罗地网的节度使府!
“你、你该不会是,”她难以置信,“为了……我?”
男人照旧黑衣蒙面,平静目光映照出崔芜国色无双的容颜,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你我有约在先,怎可食言?”
明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回来,崔芜还是确认道:“你可知孙家父子已然察觉你们偷运药材出城之举?”
黑衣人颔首:“节度使府下令封锁城门,我已有猜测。”
崔芜:“我虽不知你们为何要偷运药材,但孙家父子极为震怒,一定会百般追杀。你现在的处境不比我强多少,你可知晓?”
黑衣人微哂:“孙氏手段,不过如此。”
崔芜怀疑他在嘴硬,可惜没有证据:“你自身难保,如何带我离开?”
黑衣人:“你我只有两人,反倒好办。乔装易容,混在百姓中,总能出得城去。”
如果崔芜只是个寻常婢女,这招的确可行。但她已在孙昭面前挂了号,孙彦更像防贼一样盯着她,但凡她从节度使府消失,润州城必定全城戒严。
到时莫说她,眼前这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孙彦不会放过我的,”她说,“你此刻带我离开,不出半个时辰,镇海军必定倾巢出动,将这城中每一寸角落都翻个底朝天。”
黑衣人微微蹙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能有这么重的分量。
崔芜看出他的怀疑,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怎么伪造的手令印鉴?你觉得孙家父子会看不出咱俩是串通好的?”
黑衣人:“若是孙家父子已然看破,为何留你性命?”
崔芜:“……”
她别开眼,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也许是为了留着我引你上钩,”崔芜平复了下情绪才道,“你就不怕节度使府设下天罗地网,只等守株待兔?”
黑衣人:“你助我盗印,我带你出城,很公平。”
崔芜揉了揉额角:“硬闯城门绝对不行,这事我倒有个法子,只不知你身边可有足够人手?”
黑衣人不置可否:“你且说来听听。”
崔芜于是探过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
黑衣人身手矫健,离去时如潜入一般,未曾惊动任何一名部曲。
但孙彦似乎察觉到什么,两个时辰后,天光未亮,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他屏退侍从,独自闯进屋,见崔芜裹在被中睡得安稳,不禁冷哼一声:“你倒是睡得安稳!”
崔芜这一宿接连被打断睡意,其实休息得很不好。孙彦进来时,她还迷糊着,分明疲惫到极点,却要打叠精神应付孙彦,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你又发什么疯?”
孙彦先是大怒,见她毫无惧色,脸上只是一派纯然的困倦,又有些狐疑:“你不知道?”
崔芜没好气:“我成天待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能知道什么?”
孙彦有意诈她:“昨夜贼人再度闯入节度使府,已被侍卫擒拿!他招认说,与他里应外合之人,就是你。”
他紧盯崔芜,试图瞧出心虚或者不安,却失败了。崔芜甚至懒得坐起身,只管往被窝里缩了缩,用手背揉着眼:“他既这么说,那便是我了。”
她若矢口否认,孙彦多半会起疑心。但她应得痛快,孙彦反而不确定了:“你不为自己辩解?”
崔芜冷笑:“反正你从来不会听人说话,辩解有用吗?正好,把我打成奸细,再将我逐出节度使府,大家干净!”
孙彦认定她是赌气使小性,脸色缓和下来:“我不过白问一句,怎就认定你是奸细?也罢,不是就不是,想来是那人为求活命,胡乱攀咬,不必当真。”
崔芜不担心自己,唯一忧虑的是黑衣来客行动不慎,被孙府部曲擒下。此时听孙彦言语,她便断定,那人已经平安逃脱。
不然以孙大少爷的尿性,哪有闲心跑来兴师问罪?
十八般大刑挨个轮遍拷问口供还来不及呢。
崔芜放下心来,翻身还要再睡,孙彦却走上前,自顾自地宽衣解带。
崔芜睡意瞬间尽去:“你做什么!”
孙彦掀开被褥,驾轻就熟地揽住她腰身。崔芜身体紧绷,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强忍住将他踹下床的冲动。
孙彦却会错了意,只以为她浑身僵硬是被接连闹了两日的“贼寇”吓的,柔声安抚道:“莫怕,这节度使府不说是龙潭虎穴,也是守卫重重,任他何方宵小,来了都得留下命来!”
崔芜心说“我跟宵小是一伙的,怕个鬼”,脸上却不露痕迹,只道:“我要睡了。”
孙彦涎着脸笑道:“我奔波了一宿,且借你这儿睡个回笼觉。”
崔芜心中不耐,却知道拒绝也没用,只得翻个身,眼不见为净。孙彦往前凑了凑,胸膛贴住她背心,一只手环过腰间,抚着崔芜柔软的小腹。
“都快做母亲的人了,还使小性,也不怕人笑话。”他劝道,“安心养好身子,等孩子平安降生,我请父亲亲自赐名——这般脸面,哪是寻常妾室能有的?”
崔芜听得胸口郁结,险些又犯了干呕。但她已然拿定主意,眼下要做的就是尽量温驯,削弱孙彦防心,因此一言不发,只管闭上眼,权当自己是一具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