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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崔芜让她借丁氏商队的名义远赴江南,真的只是为了经商赚钱这么简单?
崔芜以女子之身入主三州,非大野心、大魄力者不能为。她好容易走到今天,又怎会甘居人下,坐等另一股更强大的豪强来吞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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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芜给了她充足的思考时间:“不必勉强。如果觉得做不来,也可以留在凤翔。你打理王府诸事很是妥帖,先继续管着,有空跟着贾先生读些经史,或是学些算术。待得学成,我在府衙中给你留个位子,一样不必困守后宅。”
陈娘子听出了崔芜的诚意,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说“不愿意”并不可怕,至少在崔芜治下,她给这些同病相怜的女人准备了不止一条路,只要她们愿意从头来过,总能寻到适合自己的路走。
电光火石间,陈娘子下定决断。
“妾身愿意,”她再度叩拜,“请主上安排,送我前往江南,妾身自有道理。”
崔芜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道:“你要想清楚,如果留在凤翔,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还活着,总能保你安稳无忧。可一旦远下江南,即便我有心照拂,也是鞭长莫及,倘若发生什么变故——比如你的身份来历遭人怀疑,或是有人不忿被你抢了生意,用种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你,你都必须依靠自己解决。”
“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准备好面对这些了?”
陈娘子抿了抿唇,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
“若妾身答准备好了,主子恐怕也不会相信吧?”她笑了笑,“就好比主子,当初逃出江南时,是否预料到途中出现的种种波折,又可曾料到会有入主凤翔的一日?”
崔芜没说话。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当初逃出孙府,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与不甘自贱的傲气,虽考虑过出路,却是纸上谈兵,没多久就被接踵而来的变故打得粉碎。
能走到这里,远远超出了当初意料,是现代人的学识和眼光给了她底气和应变能力,也是运气足够好,虽波折不断,总体居然还算顺当,有惊无险地走到今日。
崔芜闭目沉思,明白了陈娘子的意思。
没人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是手中地盘进一步扩大,也可能从哪来窜出一股更强的势力,令她辛苦打下的江山化为乌有。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你想好了,”她睁开眼,“那就着手准备吧。”
陈娘子大喜:“主子答应了?”
崔芜点头,却又道:“纵然今日不知明日事,你也不能一无所知地远赴江南,我会拜托贾先生,将各方势力为你讲解明白,有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民俗方言,也最好学一学。”
陈娘子毫无异议,深深拜倒。
***
安顿妥了后院,崔芜终于能放心上路。
为着途中便利,她换了利落的短打男装,腰间插着匕首皮鞘,脚登军中常见的长靿乌皮靴,笔直纤细的小腿包裹在靴帮里,乍一看像个身量未长成的少年。
只除了一头缎子似的长发,结成乌油油的马尾,束了支朴实无华的银簪。
随行的一百亲兵是延昭亲自挑选的,他因坐镇凤翔,不能跟着护卫,只得细细叮嘱了韩筠,又亲自打点途中车马。
按照崔芜的想法,她是宁可骑马赶路。刚学会骑马的人,兴头不小,也想节省时间,尽快赶到泾州。
延昭苦劝不下,最终还是秦萧亲自出马,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骑马出行的念头。
“你知道冬日骑马赶路,风有多大吗?”他淡淡地说,“你这阵子本就辛劳,若再受了风寒病倒,是想半途折返,还是在路上耽搁养病?”
崔芜被他一句话摁老实了,裹着厚重的狐裘,乖乖上了青幔马车。
他们这一行照旧是扮作商队赶路,是以车驾并不打眼,仔细分辨却还是能瞧出异常——在前开道的精壮汉子,胯下骏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迈起步来轻盈迅捷,一看就是西域良种,充作军马都够格了。
反正韩筠是盯着秦家亲兵的坐骑瞧个不住,哈喇子好悬没流下来。
与之相比,崔芜车驾及其麾下乘马,显而易见地低了一个档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在乱世,战马是极稀有的资源,而河西固然万般贫瘠,却有两样资源是旁的地方没法比的。
一是盐井,二便是战马。
这是因为中原最大的马场之一,恰好位于祁连山北麓的茫茫草原上。此处原是西汉名将霍去病始创,在另一个时空,发展到千多年后,一度成为亚洲最大、世界第二大的军马场——山丹军马场。(1)
而现在,这块出产战马的宝地则被河西秦家,或者再明确一些,是被秦萧牢牢掌控。
崔芜很是眼馋,还有点羡慕嫉妒恨。但转念一想,被秦萧把持手中,总好过被外族抢走,至少秦帅算是半个“自家人”,筹码给得足,总能从他手里撬出一星半点。
“兄长,”她推开活动车窗,被倒灌进来的冷风呛了满嘴,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照念,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秦萧原是催马在前,听着动静不对,一拉缰绳兜了回来,手掌虚虚拢在崔芜头顶,替她挡去道旁横生的枯枝:“关好窗,别呛了风。”
崔芜趁机道:“外头风大,兄长上车喝杯热茶吧。”
当真是热茶,为着崔芜怕冷,丁钰特意改造了马车,不惜费时费力地手工拧出螺丝,套在车轮与车轴结合部位,最大限度地减轻震动。又在车厢里铺了厚厚的皮褥,支起火炉,方便饮用热水。
秦萧垂眸,显然认为不妥。
乱世固然礼崩乐坏,且未经宋明两代理学禁锢人性,却已有男女大防之说。何况崔芜身份贵重,贸然与外男共处一室,即便互称“兄妹”,终究没有血脉亲缘,传扬出去怕是于名声有碍。
但是下一瞬,顾虑被打碎了,只见狭窄的车窗里挤出第二只脑袋,那怎么瞧怎么碍眼的丁钰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啊,兄长上来暖和暖和呗。”
他倒是不见外,直接跟着崔芜叫兄长了。
秦萧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冷。
崔芜诧异,不知刚才还好好的,这位心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
丁钰却有所顿悟,默默把脑袋缩了回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那声招呼虽是无心为之,却阴差阳错地起到了“激将”的作用。只见那安西军主帅面无表情地下马,撩袍上了马车,往崔芜身边一坐,好似一尊会喘气的冰雕。
原本还算暖和的车厢温度直线下降,崔芜鼻子动了动,张口打了个喷嚏。
她唯恐被秦萧说中,当真吹风着凉了,赶紧揽紧白狐裘衣,将整张脸埋进风毛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