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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眼啊。

秦萧为人老成,没他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却也忍不住掠过崔芜神采奕奕的面庞,随即转向一边,不肯再对视。

“还有吗?”他问。

崔芜敢张这个口,必然是通盘考量过:“我听闻这两年回纥异动不断,每每南下俱是选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可见日子真心不好过,这才宁可犯兄长虎威,也要来中原之地打谷草。”

“这世上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兄长若能允开丝路入口,许中原商队前往互市,则回纥便可借互市之机购取粮食补充部族,而我等也能从中获得需要的物资,实乃合则两利之事。”

“回纥得了粮草,获足了好处,部族内部的主战之声便不会那么坚定。兄长再趁机拉拢分化,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边境战事消弭无形。”

秦萧先还控制自己不要直视崔芜面容,后来听入神了忘了这茬,目光自然而然转来:“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崔芜莫名其妙:“不然呢?谁还能借我抄功课不成?”

秦萧不再言语,垂眸细思片刻:“此言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重开互市干系重大,非秦某一言可以决定。”

崔芜原也没想着一两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张口不过是为了在秦萧跟前打个伏笔:“无妨,如今隆冬苦寒,本也不是开互市的时机,兄长慢慢考虑便是。”

她一边说,一边捞过记事本勾勒两笔,以提醒自己事关重大,别回头就忘了。

秦萧瞧着她动作,忽然有点想知道那小小一方手札上记了多少东西,是否将中原江山都囊括进去。

正自浮想联翩,忽听远处再次传来马蹄声,只是这回整肃许多,且刚劲有力,非行伍之人不可出。

是周骏听说崔芜到来,携轻骑亲自出城迎接来了。

“末将不知主子驾到,有失远迎,望主子恕罪。”

他翻身下马,屈膝跪地,虽是身披甲胄,却结结实实地行了大礼:“这一路多贼匪,主子没受惊吧?”

话音落下,一只柔白如玉的手揭开车帘,自车窗后探出半张面孔。

这一幕其实极易惹人遐思,盖因那只手太白,那女子又容色太艳,浅勾几笔便可入画。但在场之人无一敢做此想,因为那女子眼光太锐利,凝眸看来时,好似能射穿骨头洞悉人心。

“这一路多贼匪?”崔芜皱眉,“这么说,你也遇见了?”

周骏听她发问,就知那帮匪贼没长眼,打家劫舍动到太岁头上,一时叫苦不迭:“主子容禀,这两年,泾州界内盗匪丛生。光是这几日,末将就没少派兵清扫周边,只是时日尚短,且贼匪狡猾,稍有风吹草动就往山里一钻,一时半会儿实在料理不净,惊了主子座驾,望您恕罪。”

崔芜听出他择清自己的用意,但周骏所言也算事实,遂未多说什么,只放下帘子:“先入城吧。”

周骏长出一口气,忙指挥轻骑护卫周遭,自己则领亲兵亲自在前引路。

这便能瞧出不同,凤翔城再不好,终究是关西大城,又是两任歧王治所,该有的规模和人气还是不缺。

泾州则不然,一路走来尽是萧条,房屋十室九空,莫说百姓,便是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崔芜原以为百姓都被原泾州守将迁往城里发作壮丁,后来发觉不对,因为直到进了城,也没见到几个正经路人。更有甚者,街道萧条,民居破败,地上的黄土路坑坑洼洼,随处可见暗褐色的印子。

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腥锈与腐臭混杂的气味,被西北肆虐的朔风攘得漫天皆是,扑了崔芜满头满脸。

她在车里坐不住,命人叫了停,三两下跳下车辕,目光锐利地逼视住周骏:“城中百姓去哪了?是你自己说实话,还是我下令挖地三尺,将人翻找出来?”

周骏不敢怠慢,扑通跪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崔芜见到了城中百姓……遗留下的骸骨。

此地用栅栏围起,瞧着像是羊圈或者屠宰场,兵丁把守的进门处也的确竖了块木牌,上书“宰务处”三个歪七扭八的字迹。

但地上散落的骸骨,水洼里残留的发丝衣饰,还有案板上悬挂的冻得梆硬的腿骨,都是属于人类的痕迹。

最可怕的猜想成了真,丁钰再撑不住,踉跄着扑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崔芜没有吐,脸色却不比他好看多少:“这是原泾州守将干的?”

周骏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崔芜几欲灼人的目光:“去岁年成不好,歧王……伪王又是只顾着自己亲兵,根本不管其他州郡死活。粮食不够吃,只能劫掠百姓,劫掠也不够,便只好……”

他没把话说完,眼前惨状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崔芜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细伶伶地颤动。

秦萧瞧着她,背在身后的手开始蓄力,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然而崔芜站得极稳,并不需要人相扶,再睁眼时,她猛地转向周骏,视线悍利异常:“这种事,你干过吗?”

周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撇清自己:“绝对没有!末将再不济,也是爹生娘养的,怎干得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再者,凤翔城到底是伪王治所,方圆州郡的粮食都集中在这里,旁的不敢说,吃饱肚子总是能够的。”

崔芜没说话,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滴水成冰的时节,生生将戎马半生的悍将盯出一身冷汗。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他咬牙挺直腰板,坦然承受崔芜审视,“若有半字虚言,您只管活剐了我!”

崔芜这才略微缓和神色,又道:“泾州守将呢?”

“末将赶到时,他已死在乱军之中,”周骏说道,“是他麾下亲兵动的手,尸体被践踏的不成样子,想斩首都寻不到完整的人头。”

崔芜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便宜他了。”

她往前踱了两步,忽觉脚底踩到什么,低头就见乌皮靴下露出一只断手,皮肤白皙,五指修长,瞧着像是个女子。

她触电般抬起腿,飞快后退两步,脑中不期然闪现过两句话。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1)

乱世残酷之处,至此才算真正揭开冰山一角。

崔芜抿唇,良久听到自己嘶哑问道:“城中百姓,还剩多少?”

周骏引着崔芜来到一处空地,四周搭起简易窝棚,铺着干草取暖。原本用于安顿牲畜的地方,蜷缩着挤了好些妇孺,人数不足百,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

“都在这里了,”周骏说,“末将原想找处民房安顿他们,但好些女子已经疯癫,看到军汉靠近就不住尖叫。末将怕刺激她们,只好先将人安顿在这儿。”

崔芜沉默须臾,道了句:“你费心了。”

周骏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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