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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斐:“……”

他将这话回味再三,到底没明白崔芜是捧韩筠,还是损李恭。

但他不得不承认,崔芜的话有理,且深深抓准了人心——许以重利,再以“忠义”之名断其后路,只要韩筠不是脑子撞树,只要还有一丝转圜挽回的余地,他就不会改投李恭。

“中郎将,好大的手笔,”狄斐回味着崔芜开出的价码,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吃味,“我义父给先王卖命二十多年,也还只是个都尉,尚未混成中郎将。”

崔芜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狄斐:“怎么,末将说错了?”

崔芜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这个位子,原本是给你留的。”

狄斐好悬被自己口水呛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崔芜说,“你心里记着你义父的仇,把先王的旧账算在我头上,总觉得我也是那般负恩寡情之人。”

“你也瞧不上我是女子,须眉男儿可向当世豪强折腰,却如何能跪拜一个女人?”

“所以你不愿投我,不肯向我称臣,哪怕我先后拿下华亭、凤翔,又百般示好,你依然心存观望。”

“若非此次外敌进犯,危在旦夕,至少在我平定关中之前,你这声‘主上’是绝不会叫出口的。”

“我说的可对?”

狄斐不知如何回答。

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几乎以为崔芜无师自通了佛家“他心通”的本事,能一眼看穿旁人心中所思所想。

令人忌惮,更有畏惧。

“所以,”他缓了片刻才道,“主子打算与末将算旧账?”

崔芜笑了笑。

“你又不是生下来就欠我的,”她语出惊人,“瞧不上也是情理之中,我若为了这个与你算旧账,不正说明你没看错人?”

“我好面子,哪怕为争一口闲气,也绝不会当你口中‘负恩寡义之人’,”崔芜似笑非笑地睨着狄斐,“所以,你大可放心。”

狄斐未料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有些啼笑皆非,却又不得不承认,着实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末将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半真半假地说,“若无主上驰援,萧关已然落入李贼之手,从您保下全城军民的那一刻起,狄某就已认了。”

“只我仍是好奇,您千挑万选择中的心腹,是否能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想知道的不止他,崔芜心里其实也没有表现出的那般笃定从容。

“能与不能,拭目以待便是。”

***

事实证明,崔芜没看错人。

两个时辰后,伴随着第一缕照上城楼的晨光,韩筠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然则,他虽毫发无伤,面色却极凝重,入帅帐复命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诚如主子所言,李恭为人狡诈,并不轻信纳降之说,好几次险些识破主上计谋,”韩筠用极简单的一句话,将身入敌营后的险象环生一笔带过,“末将虽尽力周全,也只是勉强得了他的信任,并未全然打消此人疑虑。”

崔芜没说话,垂眸盯着他侧颈处,那里留有一道三分长的血口,只肖再深半分就能割裂颈动脉。

她想象着当时的场面,白刃当身、长刀加颈,而他有的只是一张利口,须得凭三寸不烂之舌颠覆局面。

端的是为难人。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你继续说。”

“李恭愿意接纳末将投诚,但他说,须得末将先展露诚意。”

崔芜若有所思:“如何展露诚意?”

韩筠偷眼打量了崔芜一眼,没吭声。

崔芜明白了:“他想要我?”

韩筠咽了口唾沫。

“李贼说,他可暂缓攻城,但以明晚子时为期,若我能生擒主子,将人押入定难军营,他就信了我的投诚之说,愿以麾下忠武将军之位相待。”

崔芜:“……”

这姓李的混账玩意儿手笔比她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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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忠武将军, 正四品上,比中郎将生生高了五个等级。

崔芜自认不小气,与李恭相比, 却还是略输一筹。

当然,不能排除姓李的开空头支票的可能, 再喷香的肉饼,也得有命吃到嘴里才行。

在这一点上,崔芜的可信度明显比李恭强多了。

“你是怎么想的?”崔芜明知韩筠既然挑破这层窗户纸, 就是不信李恭, 却故意问道,“要拿我的人头去向李恭邀功吗?”

韩筠苦笑:“主子何必消遣末将?末将昨日已将话说得明白,如若主上不信,大可命末将自刎帐中,末将绝无二话。”

崔芜当然不会让他来个“以死明志”,有此一问并非没事找事, 纯粹想看韩筠反应。

如今见他神色坦荡, 眉间隐有激愤,便知他语出真心, 一笑带过道:“是我问岔了。你接着说, 是如何回复李贼的?应下了?”

若是韩筠当真应下,事情便有些棘手了。盖因定难军营虽非龙潭虎穴,凶险程度却也相差无几,若是崔芜当真去了,十有八九没命回来。

一旁的丁钰死死瞪着她,大有“你他娘的要是敢答应,我就一棒子敲晕了你,再拖去小黑屋锁起来, 总之绝不会让你自己找死”的架势。

幸好,崔芜虽然喜欢豪赌,对自己的性命还是看重的,同样没有以身伺虎的爱好。

“若是韩筠真应下了,”她掂量着利弊,“说不得这一计只能作废,左右这一趟多争取到一日时间,用来加固城楼防事,倒也不算全然亏本。”

然而韩筠是何等角色?既然发了狠,要博一番富贵,如何能容忍落得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禀主上,末将并未应下,”他说,“末将与李恭头一回打交道,倘若他说什么,我便应什么,那他才是真要生出疑心。”

崔芜“哦”了一声,没料到这等变故,亦有些好奇:“那你是如何回的?”

“我对李恭言明,展现诚意自无不可,只我若痛下决心,擒了旧主,他却无意兑现承诺,待我将旧主押入军营后,便立时改口反悔,取我性命,我又当如何?”

韩筠娓娓道来:“因此,末将与他约定,若真擒了人,并不押入军营,而是带到城西十里处的山林中。届时我放出信号,李恭自会前来接应,与此同时,我的人也在城中制造混乱,定难军可趁机攻城,一举夺下城池。”

崔芜有点明白他的谋算,眼睛逐渐亮了。

“主上身份贵重,不必亲自冒险,依末将之见,不妨另挑一人,年貌、身量须与主上差不多的,假扮主子候在林中,再按原计划设下机关埋伏,待李恭到来,便将其困住。”

“与此同时,城中亦可做做文章,譬如大开城门,将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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