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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弯腰将她捞上马背,随即刀锋横扫,将猝然而至的一拨箭雨扫落在地。
“你怎会在这儿?”
崔芜跨坐于秦萧身后,手臂下意识搂住他腰身,来不及说明前因后果,先急促道:“韩筠在那边!他们只有三个人,挡住了足有两三百定难轻骑!”
秦萧明白她的意思,一夹马腹,往箭矢射来的方向奔去。
他此行领了三百轻骑,不必主帅呼喝,自然跟随身后。不多会儿,只见前方火光点点,照亮了骑兵的幢幢身影。秦萧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大开大合,狭路相逢之际,几乎是摧枯拉朽般荡平一条道出来。
崔芜心中暗暗惊骇,不是被惨烈的厮杀吓着了,而是她发现秦萧手中长刀酷似神话传说中的“三尖两刃刀”。
倘若她没猜错,这十有八九是历史上最逆天的杀器之一——陌刀!
这玩意儿的威力有多强?
有个别名叫“断马剑”,顾名思义,全力施为的一刀斩落,甚至能将一匹战马劈成两截。
当然,实战中能不能斩马姑且两说,但在另一个时空,真实历史上确有大将携两千陌刀队挡住了数万骑兵冲击,战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但是在史书记载上,这些人多是步兵,脚踏实地地挥舞长刀,远比在马背上抡刀轻松太多。
可秦萧却是马上挥刀,且左右开弓,每一刀都必定收割不止一条人命!
长刀挥过,鲜血四溅,崔芜反应极快地偏过头,没让敌将的血喷自己一脸。
倒不是她穷讲究,这时候还顾惜颜面,而是她想起脸上有伤,虽说可能性很小,可万一敌将染了某种传染性疾病,通过血液交换传给她怎么办?
这个时代可没有阻断剂,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这场短兵相接到了尾声。
崔芜并非不知“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一个优秀的将领于军队而言,是多么重要。
尤其在冷兵器时代,将领的意志和个人武勇,奠定了一支军队的军魂。当他单枪匹马撕开敌阵时,随之冲阵的士卒也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斗志与士气。
为什么历史上屡见不鲜以少胜多的案例?
除了精巧的计谋、周详的安排,主帅的悍勇亦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这一点,崔芜一直认识不足,直到今日才从秦萧身上见识到了。
定难军设了三百伏兵,安西军亦是以三百轻骑为先锋,三百对三百,高下立判。几乎是切瓜砍菜般,尸骸倒了一地,随行亲卫得了秦萧吩咐,于尸山血海中扒出韩筠及其他两名亲兵。
崔芜等不及秦萧扯稳缰绳,直接从马背上跳下,落地时踩中碎石,不慎崴了脚。
她却浑若未觉,一瘸一拐地奔到近前,颤抖着去搭韩筠脉搏。
谢天谢地,人还有气,心跳居然也算平稳。
再仔细一瞧,虽然身上留有不少伤痕,但大都不算太深,也未伤及要害血管,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为何昏迷不醒?
崔芜扒开韩筠眼皮瞧了瞧,再依次检查过要害部位,最终在后脑处摸到一处鸡蛋大小的肿块。
感情是厮杀中撞到脑袋,这才晕了过去。
崔芜重新探了脉搏,确认他脉象还算稳定,不像是脑出血的症状,这才松了口气。
王忠诚大师保佑,如果真的引发脑出血,导致颅内压力升高,可是会要人命的。眼下没有开颅手术的条件,真到了这一步,韩筠只有死路一条。
崔芜随身带着消了毒的针线,当下极利落地缝合止血,又挑了几名膀大腰圆的亲兵:“烦请去林间伐几棵树来,绑成这样的担架,再将伤兵置于其上,由两匹马架着走。”
她一边说,一边执了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
亲兵看向秦萧,见他点了头,这才下去办事。
崔芜鏖战一宿,人已经累木了,安排好善后事宜,她整个人就地一坐,再也不想动弹。
一只手就在这时伸来,将水囊递与她。
崔芜懒得动,摇了摇头。
那人干脆撩袍蹲下,将木塞拔出,水囊送到她嘴边:“喝水,你嘴唇都开裂了。”
崔芜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狂饮一气。第一口水滑入咽喉,她才知道自己渴冒烟了,赶紧接过水囊,将五脏六腑灌了个水饱。
末了一抹嘴:“不是说好十日,兄长怎么提前赶来了?”
秦萧垂眸,目光掠过她颊上血痕,极细微地拢起眉头。
第80章
自古慈不掌兵, 能独掌一军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
秦萧也不例外。
但是在崔芜应下条件,领兵赶往萧关拖住李恭时, 他平生头一回感到不安。
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就像是心里吊着一根细线, 颤颤巍巍,随时可能断裂,偏偏底下悬着一块千钧重石。
直到瞧见崔芜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 这块重石才算“啪嗒”一下——
安稳落了地。
那一刻, 秦萧心知肚明,他对崔芜的关注,已经不止“过分上心”这么简单了。
亏得他一边神游天外,一边还能听崔芜讲述来龙去脉:“……就是这样,再然后我就见着兄长了。”
秦萧揉了揉乱跳的额角,对崔芜的胆子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只听崔芜道:“该兄长了, 你怎么提前赶来了?”
秦萧:“定难军驻于河套的老巢已被荡平……”
仅此一句话, 便足以令崔芜精神一振。
她吃这么多苦头,又是以身为饵, 又是陷入重围, 无非是为了配合秦萧断绝李恭后路。如今战略目的达成,李恭也被擒获,这一仗可说是赢了大半。
一念及此,崔芜忽又紧张:方才事发突然,她光顾着拉秦萧赶来救人,忘了李恭还被藏在林中,也不知他会否趁机醒来逃了去。
便要知会秦萧:“那李贼被我……”
话没说完,就见两名亲兵牵着马走到近前, 马背上驮着一道烂泥似的人影,可不正是李恭?
崔芜长出一口气。
论及新仇旧恨,无人比秦萧更痛憎李恭,眸光似刀,自他身上狠狠刮过。
然而下一瞬,他收回视线,以长刀刀柄拄地:“你可还能走?”
崔芜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可是要赶去萧关?安西军主力也到了?”
秦萧不置可否,只瞧着她又是灰土又是血水的面庞,有心替她拂去污秽,却想起自己赶路兼征战,一双手不比她的脸干净,只好按兵不动。
“你若吃不消,”他说,“在此等消息也成。”
崔芜可不会允许自己错过大战机会,方才还累得半死不活,这会儿又神采奕奕,甚至有闲心挽了把凌乱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