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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暗自着恼。此次赴凉州交易,本是合则两利的美事一桩,但凡谈成,不仅能与关中和安西交好,更可引西域之金流入江南,借着这股东风令罗家更上一层楼。

却如何弄成今天这般局面,非但没谈成生意,反倒同时得罪了两方豪强?

一念及此,罗四郎瞧向孙彦的眼神也不太好了。

吴越固然是鱼米之乡,可说到底,中间隔着一个南楚,怎及关中邻近?再者,这孙家大郎君看着头脑精明,却为着“女色”二字得罪了独掌河西的秦家,生生掐断了财道,瞧着也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人物。

为了这么个主,断送襄阳罗氏的青云路,当真值得吗?

所有的利弊权衡只在一瞬间,当他抬起头时,又是长袖善舞无懈可击的罗家四郎君。

“罗家是生意人,从来信奉和气生财,”罗四郎极客气,甚至是恭谨地,对着此地真正的话事者笑道,“崔使君虽为女子,却心胸不凡,能为使君效力,实乃罗某三生有幸。”

寒汀没想到这生意人倒戈得如此之快,不由瞠目结舌。

当然,做生意讲究八面玲珑,罗四郎要给自己留后路,自不能把事做绝。只见他上前两步,对崔芜殷殷赔笑道:“方才有句话,小人听着甚是有理,咱们此行原是为互市而来,不宜横生枝节。”

他极谦卑地垂落眼帘:“孙郎君是孙节度的爱子,行事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既是他冒犯在先,自该向使君好生赔罪,若他真有悔悟之心,还望您大人大量,莫与他一般计较才是。”

这话说得颇有意思,饶是崔芜杀意未消,也忍不住挑了下眉。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难为他能把“这小子就是被人捧惯了,难免犯浑,您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平白显得自己跌份”表述得如此春风化雨,不动声色。

奈何杀心一起,可不是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能掐灭的。

“我若非要计较呢?”她慢条斯理地上满箭矢,端平□□直指孙彦,“尔等素日里最喜做的,便是仗势压人,昔年逼良为贱、强人做妾时,怎么想不到,也会有性命被人拿捏于手的一日?”

孙彦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但他终究不蠢,看出崔芜此刻不止憎恨,更是杀心大起。他若再刺激一句,这没心肝的女人当真会下杀手!

孙彦虽为女色迷了心窍,到底是一方豪强,心中未尝没有包揽天下的野心与志向。

他可以死,但是因为一段风流韵事,死于一个女子的报复,太无能,也太跌份了。

奈何他想明白了,却有人尚且懵懂。一个肩头中箭的部曲大约是见过崔芜当年做小伏低、婉转承欢的模样,看不惯她如今的盛气凌人,冷笑着刺了句:“本就是出身青楼的贱货,哪里逼良为贱了?若非我们郎君抬举,你这等卑贱货色,还入不了咱们节度使府的门!”

寒汀慢了一步,没拦住人,头皮顿时麻了。他根本不及开口央求,就见崔芜调转弩机,极轻的“铮”一声嗡鸣,弩箭钉入部曲小腿,他身不由己,屈膝跌跪在地上。

部曲痛怒交迸:“你这个……”

寒汀忍无可忍,厉声斥道:“给我闭嘴!”

崔芜置若罔闻。

她被孙彦所擒时,随身匕首亦被搜走,只能对一旁的秦萧伸出手:“秦帅,可否借兵刃一用?”

第115章

秦萧一言不发, 解下腰间短刀拍进她手心。

崔芜拔刀上前,森寒刀光映照她半边侧脸,冷意压过眉眼艳色。

寒汀张口, 却只发出虚弱的:“使君留情……”

崔芜回以冷笑。

所谓的“留情”,从来是强者对弱者, 是上位者对卑贱者,是手握权柄者对无依无凭者。

若她还是那个出身风尘、身份卑微,毫无自保之力的青楼贱妾, 寒汀会说出这种话吗?

经历了自逃妾至一方豪强的转变, 崔芜前所未有地明白一个道理:乱世之中,权威与尊严原是用鲜血与尸体堆出的。

凡此一生,她再不会对任何一人留情!

火把映照出的长影笼罩住跌跪在地的部曲,他被迫以臣服的姿态仰视曾被视作卑贱的女子,咬牙道:“你这个……”

话没说完,崔芜蓦地抬腿, 一脚踩上他小腿箭疮。

部曲未及开口的鄙薄斥骂化为惨叫, 伸手要来抓她。

崔芜被秦萧调教数月,反应极快, 出鞘短刀毫不留情刺下, 竟是捅穿他手掌,钉入青石板砖缝隙。

部曲固然勇武,奈何手掌是人体薄弱部位,被利器洞穿后立刻失去反抗能力。即便崔芜拔出刀锋,由此造成的贯穿伤及二次损伤也轻易割断了肌腱、韧带、神经,甚至勾裂动脉,整只手掌完全麻木,疯狂涌出的鲜血不断带走体温。

他动弹不得, 彻底成了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崔芜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厚底长靴踩上他掌心伤处,在部曲凄厉的惨嚎声中揪住他发髻,锋利的刀刃抵住他咽喉要害。

然后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嫣然一笑。

“为免再有人扯着这个话题不放,我一次性与你们说个明白,”崔芜轻言细语,“我不是什么狗屁歧王的女儿。我出身江南,自小被卖进楚馆,逃出后又被镇海军节度使之子看中,强掳入府为妾。”

她笑吟吟得过分平静,周遭众人反倒收敛了本应生出的轻鄙之心,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我不甘受辱,辗转逃出,又于汴梁城中遭铁勒劫虏,被带到阴山脚下、西套之地,历经九死一生,从党项定难军手中逃出,入萧关,冒王女,聚人心,定凤翔。”

崔芜用寥寥数语,将自己过去一年间的百转千回尽数概括,末了一笑:“我给你们个机会,若在座有谁对我以女子之身执掌关中不服,或是对我出身风尘有所质疑,现在可以站出来。”

崔芜自曝的身世确实耸人听闻,万幸的是,此次赶赴凉州,她所携亲兵大多是自平定凤翔起就追随左右的老人。既有共患难的情分,又有一手提拔的知遇之恩,更别提这一年多来,他们眼看着关中一点点变好,自己从流离失所的蝼蚁变得一点点扎下根系,未来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如何容忍旁人夺走这份安稳与盼头?

桀骜如狄斐,都撇了撇嘴角,投给孙彦一个连讥带讽的冷笑。

而后撩袍扶刀,单膝跪地:“狄斐这条命,还有萧关城的安危,都是主上给的。末将愿追随主上,赴火蹈刃,生死无悔!”

他身后的百余亲兵有样学样,跪地高声:“追随主上,生死无悔!”

百多个精壮汉子的呼喝声汇成一股,直冲夜霄,惊飞了停落枝头的鸮鸟,也惊散了遮蔽星月的浓云。

孙彦脸色极不好看,却不再是阴戾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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