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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的猫儿玉簪,沉默良久,还是没有伸手,换了根平平无奇的木簪束发。
彼时已是天色微明,丁钰和盖昀已在会客用的正堂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见崔芜出来,两人不顾私下场合,同时用最郑重的姿态行礼:“主上。”
崔芜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
“两位昨晚熬了大半宿,一定很累了,我长话短说,”她道,“第一件事,请盖先生拟一封书信,大意是告诉镇海军节度使孙昭,他儿子在我手上。我给他三个月时间,凑齐二十万石粮食来赎人,少一石粮食,或是晚了一日,我就斩断孙彦一根手指——放心,我不贪他的,原样送回江南,好让孙节度睹物思人。”
丁钰喉头滑动了下,只觉再也无法直视“睹物思人”四个字了。
盖昀若无其事:“使君放心,交与盖某便是。”
崔芜点头,又道:“烦劳丁兄修书一封,知会江南的陈二娘子,命她择选容貌姣好的适龄女子,充作女婢送入镇海军节度使府,设法接近孙彦之弟孙景。”
丁钰是聪明人,如何猜不出崔芜盘算:“你这是打算对孙景用美人计,离间他和孙彦的兄弟之情?”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跟自己人没必要玩聊斋,崔芜一口应下:“光离间怎么够?记得让陈二娘子好好调教送去孙府的人选,不光要有美貌、够心机,更要熟读诗书,懂得揣摩人心。” W?a?n?g?址?F?a?布?页??????????€?n????〇?Ⅱ???????????
“那孙二被他父亲轻视了好些年,心里想必是憋着一口气,只是他素来纨绔,身边若没个聪明人提点着,如何争得过他那位好长兄?”
盖昀笑了:“主上是想要孙二郎君取长兄而代之?”
“自古亡国灭家的手段,无非那几样——奢侈靡费、宠爱美色、好大喜功,若是再添上废长立幼与同室操戈,那就更稳了,”崔芜冷笑,“我曾对孙彦说过,有朝一日必要江东孙氏九族陪葬,他当我说笑不成?”
她虽是笑着说的,不管丁钰还是盖昀却都察觉到一股森然入骨的戾气。
盖昀发出与秦萧一样的感慨:“冒犯使君,乃是孙彦最错的一步棋。”
崔芜思忖片刻,却道:“也幸好姓孙的是这等被色相迷了心窍的愚蠢狂悖之人,若然如铁勒耶律氏那般精明强干,我还真是要伤脑筋了。”
盖昀听到这一句,终于放下心,知道崔芜已然摁下孙氏造成的心绪动荡,恢复到往日的冷静清明。
***
然而有些心绪,压下容易,遗忘难。
好比崔芜,与盖昀和丁钰议事时泰然自若,等那二位告辞离去,她一个人端坐房中,被公务与大局压下的,痛苦的、耻辱的、憎恨的回忆,便都翻江倒海似的涌上心头。
她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孙彦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以及那句带着得色的“在我身下婉转承欢”。
太恶心,太不甘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崔芜猛地一惊,堪堪滑落深渊的思绪被这一记动静拖回。
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仪容,开门就见初升的晨曦中,秦萧背手立于阶下,长身鹤立,侧脸轮廓极为深邃。
“方才忘了问,”秦萧说,“前些日子教阿芜的骑射功夫,可曾落下?”
第116章
崔芜以为秦萧是来安慰自己的, 没想到是来检查作业的。
她自从被孙彦劫持,几乎一天一宿未曾合眼——当然,以她现下的思绪动荡, 也的确睡不着。
可秦萧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提溜出城, 拉到荒野上跑马,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更坑爹的是,他不仅牵了马, 还带了弓箭, 分明是要教崔芜驰马开弓。
崔芜:“……”
她知道安西少帅治军极严,可她是秦萧的盟友,不是他麾下的兵,这般严格冷酷不近人情,真的好吗?
秦萧却神色如常:“阿芜射箭准头是有的,勤练了这些时日, 手腕和下盘力道也强了不少。只是日后行军打仗, 原地瞄准敌人的机会可不多,这马背上的骑射功夫, 还是要尽早练起来。”
崔芜用极其微妙的眼神睨着秦萧, 脸上凿着一排字:秦帅,您老是人吗?
秦萧泰然:“阿芜若不愿,那便算了。只是秦某有言在先,你不肯好生习练,我就不教了。”
崔芜直觉自己被威胁了。
然而奇异地,她被孙彦胁迫时,满腔怨愤与不甘,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但是换成秦萧,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只是有点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好笑。
“秦帅是在威胁我吗?”她似笑非笑,“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秦萧视线掠过她发髻,留意到往日不离身的猫儿玉簪被一支普通的木簪代替,眸光微沉:“秦某是何等样人?”
崔芜想了想:“君子心性,光风霁月。”
秦萧勾起凉笑。
“秦某征伐多年,手里压着的人命不比宰杀务少多少,”他说,“不敢以君子自诩。”
崔芜却坚持:“君子在心不在迹,秦帅若不是君子,这世上也无人敢以此二字自居。”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马出城。
崔芜骑的正是那匹被她救回的枣红小马。马儿颇通灵性,平时养在节度使府后院的马厩里,谁骑都不让,但它不拒绝崔芜的亲近。出城之后更是跑开了性,四蹄直如风驰电掣般,将如茵绿草和潺潺溪水都甩在身后。
秦萧胯下战马却也十分神骏,不管小红马跑得多快,始终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
秦萧催马虽急,语气却很和缓:“还有一事,你那两名亲卫,秦某已经寻到。”
崔芜视线立即投来。
“年轻的那位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伤。年长的那位胸口中一刀,幸而他命大,最后一刻避开关键部位,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是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中,能否醒转得看天意。”
崔芜略有些懊恼,被孙彦激得心绪难平,倒是忘了这一茬。
“我该去瞧瞧他的。”
“郎中已经瞧过,开了调养气血的方子,”秦萧说,“你也说过,自己擅长的是外伤,这种情况不比寻常郎中高明多少。”
话虽如此,崔芜还是不放心,自省道:“若非我托大弄险,他也不至于重伤至此。”
此事给她提了个醒,这回撞上孙彦固然是她倒霉,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孙彦想要的是她这个人,不会伤及性命,但若来人是自己或者秦萧的死敌,上来就痛下杀手呢?
她岂不是稀里糊涂就送了小命?
“阿芜惯于剑走偏锋,于草莽之际或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你现在并非普通人,而是关中主君,手握关中十三州,确实应该放稳脚步,”秦萧赞同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