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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我说与你听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崔芜西赴凉州时,镇守凤翔的延昭与贾翊也没闲着。这二位一个用兵,一个用嘴,文武配合毫无间隙,不过一月光景,就拿下宁州以东的坊州,继而挥师向北,半是晓以利害半是武力威慑,说服鄜州与丹州两地守将开城投效。

这还没完,眼看屏障没了,北边的延州也坐不住了。他比鄜、丹两州更乖觉,都不用贾翊亲自上门,主动递了降表,将靖难王军恭恭敬敬地引入城中。

斥候快马来报战果时,延昭大军已然开赴绥州城下,鉴于双方战力与士气对比,拿下城池只是早晚的事。

“其实现在不是用兵的时机,”崔芜复盘,“太仓促了。大军一动,耗费不知多少粮草,去年好容易有些收成,又赔进去了。”

“幸好姓孙的自己送上门,可以狠敲他父亲一笔,这么看来,倒也不算是坏事。”

秦萧不动声色地听着,并没有错过她提及孙彦时,眼底飞快掠过的情绪起伏。

“你怎知,他父亲一定愿意出这笔血?”

崔芜轻哼一声:“他不愿也无妨,大不了我把人卖给南楚国主——死对头的嫡亲长子,怎么着都得值点钱吧?大不了打个对折,十万石粮食,也够填上大军出动的窟窿。”

秦萧:“……”

敢情这丫头是把孙彦当成待宰的肥羊?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推了诸多公务,特意叫上崔芜出城跑马这一遭十分多余且没必要。

然而来都来了,虚度光阴显然不是秦帅的做事路子。他虽是拿教授骑射当幌子,却是认认真真教导崔芜马上开弓。

“双腿发力,夹稳马腹,两手开弓,如抱满月,”他于马背上倾过身,用鞭梢敲了敲崔芜肩膀,“放松,别绷这么紧,太紧张会影响你瞄准时的准头。”

崔芜没法不紧张:“我觉得我要掉下去了。”

秦萧瞧了一会儿,觉得不是办法,干脆寻了块鸭蛋大的平底石头,命她顶在头顶。

“先不碰箭,你得学会在马背上保持平衡,”他说,“两手撒开,头挺直,颈放松。”

崔芜扎扎实实地练了一个时辰的骑射,直到日过中天,头颈与两肩僵得不成样。秦萧勒住缰绳,示意她歇息片刻。

“今日到此为止,”他说,“再继续下去,你明日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崔芜确实疲惫不堪,她前一晚几乎一宿没睡,快天亮时躺了小半个时辰,但也无法合眼。

谁知被秦萧拉出来折腾一回,好端端的人,生生累成了狗,上下眼皮仿佛得了相思病,如胶似漆地往一块黏糊,想分都分不开。

正迷糊着,忽觉小红马停了步子,紧接着就听秦萧道:“看到那座山了吗?”

崔芜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只见秦萧马鞭所指,远方大漠凸起一带温柔弧度,依稀是一座山峦模样。

“看到了。”

“那是我母亲的长眠之所。”

崔芜诧异:“河西秦氏的祖坟埋在那儿?”

秦萧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与河西秦氏无关,只是我母亲。”

崔芜这下是真惊讶了:“你母亲没埋进秦家祖坟,为什么?”

想了想,猜测道:“因为她至死不肯服软低头,你父亲对她死了心,不许她葬入秦家祖坟?这倒也是一桩好事。”

埋入秦家祖坟,意味着她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生生世世都逃不出这座金丝牢笼。

秦萧讥诮淡笑。

“我母亲临死前,倒是说了不想葬入秦氏祖坟,宁可一把火烧了,随风散尽骨灰,好过死后困囚笼中,”他淡淡道,“但父亲不肯,坚持将她葬入祖坟,非但如此,还点名要她陪葬主室,就在父亲与我嫡母的合葬棺旁另开一穴,葬入她的棺木。”

崔芜:“……”

她嘴唇动了动,忍下爆出不雅言辞的冲动。

“你父亲既将她葬入祖坟,她的棺椁是怎么迁出的?”崔芜先是困惑,很快恍然,“是你做的?”

秦萧眺望着山峦起伏的弧度,神情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哀凉。

“被父亲逼纳为妾是母亲此生最大的悲剧,”他说,“少时无能,无法助母亲挣脱牢笼,但至少,不该让她死后魂灵也不得安宁。”

每一次崔芜因自己的出身和遭遇而恨得咬牙切齿时,只要想到秦萧生母一生际遇,就觉得自己不算倒霉到家。

仿佛被一剂猛药以毒攻毒,原本荡到谷底的心情,居然有所回升。

“至少你让她身后安息了,”崔芜说,“我要是你,就在你父亲重病临终前告诉他,你母亲的棺柩早被移出秦氏祖坟,他们俩的孽缘纠缠仅限于生前,到了泉下,尘归尘、土归土,永生永世休想再见。”

秦萧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崔芜只以为他怪罪自己对先人不敬,睁眼瞪回去:“怎么,我说错了吗?”

“并无,”却听秦萧淡淡地说,“秦某就是这么做的。”

崔芜:“……”

秦萧微仰起头,眼底映出西北塞外的天高云淡,脑中浮现出生父临终前的那一幕——彼时,重病奄奄的秦显屏退旁人,只将这个庶子留在身边,询问道:“你姨娘临终前,可有提到我?”

这是秦萧自生母逝后,第一次听父亲提起她。那一刻他恍然,这男人临终前不惦记自己的正妻嫡子,反而问起一个过世许久的妾室,心里大约还是有她的,于手握权柄、一辈子独断专行的安西节度使而言,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深情”。

但这份所谓的“深情”困住了秦萧生母一辈子,害得她受尽凌辱、生不如死,最终满怀恨意地咽了气。

难怪话本子上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比纸薄,连冬日里的一盆炭火都不如。

此言不虚。

“有,”秦萧听到自己语气平静,“她说,唯愿死后眼不瞑,且看河西秦家何日家国覆灭、血脉断绝。”

这样歹毒的诅咒搁在平时,定会让秦显且惊且怒,然而垂死之人,连惊怒的力气都没了,只喃喃自语:“她就恨我至此吗?她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意?”

复又冷笑:“她就是再桀骜、再恨我,也葬入了我秦家祖坟!这一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秦家的鬼。”

秦萧注视着他病重虚弱的父亲,强摁下心头涌起的恶意,一字一顿:“好叫父亲知道,我已将母亲迁出祖坟,墓穴里只是一口空棺材。”

“我将母亲葬在一处极好的地方,天高地迥、景致绝佳,最要紧的是远离凉州。”

“此生已了,夙缘已尽,生生世世,您都再不必见她。”

他的话让病重的秦显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但他没有安慰宽解,而是衔着一丝快意,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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