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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休整,直接赶回凤翔府,崔芜却不打算立刻南归,而是决意东行巡视新打下的地盘。
“总要亲眼看过,才好知道当地的风土人情,”崔芜说,“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的蠢事,我可不干。”
延昭自不会有意见,盖昀亦认为有理。丁钰虽觉得崔芜来回奔波辛苦了些,但见自家主君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憔悴,便也由着她去了。
只有一个问题。
“你往庆州去,那姓孙的狗娘养的怎么办?”
彼时在侧的只有盖昀和延昭,听见丁钰说话的语气,生生出了一把冷汗,唯恐自家主君一怒之下,将丁钰打出去。
谁知崔芜平静得很,沉吟片刻:“派人押回凤翔。我没空搭理他。”
丁钰伸出三根细骨伶仃的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崔芜刚拿定主意,那边就有亲兵来报,说是孙彦求见。
丁钰炸毛:“那孙子有完没完!”
崔芜也不想见他,但盖昀就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心魔就在外头,您敢面对吗?
“这有什么不敢?”崔芜冷笑着想,“时至今日,谁还有本事动我?”
遂道:“带他来,我也想听听,他有什么想说的。”
丁钰被气成一只锯嘴大肚的葫芦,往案几旁气哼哼地一坐。
孙彦上得正堂时,发现碍眼的除了那姓丁的小子,又多了两个。
一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文士,另一个却是身量魁梧、煞气凛然的壮汉,不用问,自是崔芜麾下武将无疑。
他心头诧异再也按捺不住,一股一股地往上翻涌。
孙彦一直当崔芜是个有些小聪明的风尘女子,即便知晓她是关中十三州的主君,也没很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个主君是靠攀附旁人得来的,就如前朝女帝,本是先帝妃妾,靠着嫁与新帝,才得以垂帘临朝,君临天下。
但是看崔芜情形,又与前朝女帝不同,这些个文士、悍将,乃至素以油滑著称的商人,竟似真心实意为她马首是瞻。
一个无根无基的青楼女子,到底是凭什么能耐将这些智囊猛将揽入麾下,又凭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被关在节度使府这些时日,原本被妒恨与自伤自怜烧沸的脑袋冷静下来,这些早就该留心到的细节终于浮出水面。
多少人盯着,孙彦不敢造次,哪怕他再想如当年一样将崔芜揽入怀中,也只能强压冲动:“崔使君,终于肯拨冗接见?”
这是让崔芜舒服的谈话距离,她为主,他为囚,她高居堂上,孙彦却只能站在下头抬头望来。
“孙郎君有话,直说便是,”崔芜翻过一页账簿,淡淡道,“崔某公务繁忙,没太多时间与你闲扯。”
孙彦运足目力打量她,只见相比江南时,崔芜显而易见地瘦了,大约是出逃之后风餐露宿,吃没好吃喝没好喝。
然而瘦归瘦,人却肉眼可见得结实了,江南时总是苍白的脸颊泛起健康鲜润的血色,偶尔一瞥间,眼底精光内敛,竟是比征伐多年的武将还要锐气逼人。
孙彦心头一时火热,想着若能与这样一个玉人儿相依相偎,真是拿皇位给他都不换。一时又如覆冰霜,想到崔芜待他种种冷心冷肺之处,竟是丝毫不顾念旧情,毫无心肝。
然后万般思绪归于沉寂,面对已经微露不耐的崔芜,他只能做足谦卑模样,俯身作揖:“孙某此来,特为向崔使君赔罪。”
崔芜饶有兴味地单手支腮:“哦?这倒是有意思,有生之年,原来也能从孙大郎君口中听到赔罪这两个字。”
“赔什么罪?”
“孙郎君”这三个字被崔芜咬得意味微妙,孙彦如何听不出?他其实有官职,其父孙昭为镇海军节度使,孙彦受封别驾,也就是吴越之地的二把手。
但这个“别驾”有多少含金量,尚需打个问号。
崔芜尚在江南时,曾见一应诸事皆由孙昭敲定,哪怕是孙彦这个嫡长子在亲爹跟前也没多少话语权,只是个摆着看的皇太子。
尊贵,地位显赫,叫人知道江东孙氏有了正牌继承人,却没有正经的权柄。
否则,何至于连婚事都毫无做主的权利,只能任由父母安排?
“当初在凉州,孙某有眼无珠,对崔使君多有冒犯,特地前来赔罪,”他正经跪坐,行了个极端正的大礼,“还望崔使君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他想了许多个夜晚才想明白的事。他一直怨恨崔芜冷心冷肺、殊无情谊,哀怜自己一腔深情喂了狗,却忘了探究崔芜为何这般憎恨自己。
直到那日与寒汀说起此事,对方委婉道:“以崔使君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只怕深以曾为孙府婢妾为恨。别的不说,便是郎君强纳她为妾,还有夫人当日的百般凌辱,就够她记着了。”
孙彦觉得不甘:“她只记得我待她不好的地方,她生病时,我连夜请名医为她看诊。父亲要打杀她时,也是我替她求情,她怎地不记得?”
寒汀素知自家郎君心高气傲,又是江东孙氏出身,从来只有他挑人,没有人嫌他。
不知如何将话说分明,只能挑破窗户纸:“崔使君……既能狠心到不要腹中骨肉,大约是真不记得这些。”
“属下听说,人若陷入怨愤,便会一叶障目,将过往好处一笔勾销。崔使君如今……怕是恨意难消,如何记得郎君昔日好处?”
寒汀跟随孙彦多年,十分清楚自家郎君脾气,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对他的行事做出指摘。
然而他眼看着孙彦因为崔芜失了自持分寸,每每做出不甚明智的举动,乃至于在凉州别院中赔上十数名精锐下属性命。
这后果于寒汀而言堪称惨痛,也让他意识到,不能由着孙彦这般沉沦下去,否则说不准哪一日,连身家性命也丢了。
这才冒险出言点醒自家郎君。
他的提点的确起到了效用,将孙彦从自怨自艾中拖了出来。
他自忖对崔芜有情,否则也不至于为了她的生死不明而辗转反侧、形销骨立。可他从不知晓该如何爱一女子。
他是镇海节度使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又兼身处权力核心,耳闻目染皆是权谋算计。他习惯了用权势压人、用谋算迫人,所以在发觉崔芜的不顺从时,第一反应是压倒她、驯服她,折了她的傲骨,让她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自命不凡太久,从未真正低过头,所以看不懂旁人眼中的恨与憎。
直到被寒汀点破,孙彦才恍然,在他怨恨崔芜冷心冷肺时,崔芜也因他当年的强逼为妾与折辱之举愤恨不已。
因着恨意,她看不到他的用心与情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那么,要如何让一个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