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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与旁的男子言笑晏晏。
以孙彦的脾气,能忍到今日,已经很不容易了。
寒汀无奈至极。
他心知肚明,只需说服关中应承联姻,眼下所有困境立时迎刃而解。可麻烦就麻烦在,有当年身陷节度使府的种种折辱,崔芜这口怨气难消,断断不会同意嫁娶。
保不齐,对如今江南的局势,她是乐见甚至拍手叫好,又如何会襄助郎君化解危局?
孙彦也想到这一点,胸口剧烈起伏,屏息片刻,到底将怒气咽下去。
“说到底,诸事皆因秦自寒而起,若非他从中作梗,芳荃也不会这般牛心左性不肯回头。”
寒汀小声提醒道:“郎君,崔使君名叫崔芜。”
孙彦冷睨了他一眼,寒汀骤然噤声。
孙彦阖目沉思,曲指在案几边缘轻轻敲击:“咱们之前留在秦府的人手,是时候动一动了。”
寒汀悚然一震:“郎君是打算……”
孙彦短促低笑。
“她口口声声,无非是指我不如秦自寒懂她知她,竟还说出秦自寒待她如知己,我只拿她当玩意儿的话,”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喃喃,“我倒要看看,若没了秦萧,她能拿谁当知己。”
寒汀自胸口深处涌上一股寒意。
***
如今的崔芜却是顾不上孙彦,互市开办在即,她要操心的事太多——要与秦萧商议分润事宜,查看上一年账目,敲定日后诸般合作,还要抽空接见豪贾,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能掰成二十四个使唤。
这一日,她忙得晕头转向,从花门楼的账簿里抬起头时,就见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口青铜方鉴,顶盖开有小孔,里头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将盛夏暑热逼退堂外。
崔芜:“是冰鉴?哪来的?”
冰鉴在这个时代还是稀罕物件儿,外头是青铜铸造,里头垫了铅层。酷暑时节存上冰块,再摆上瓜果,既可借寒冰凉意解暑,又能做冰镇之用,融化的冰水则通过冰鉴底部小孔流出,堪称古代版的“冰箱”。
崔芜稍一思忖就反应过来:“我只跟兄长提过一嘴,是兄长送来的吧?”
彼时只有丁钰在侧,老实不客气地开了鉴盖,取了盘冰镇葡萄揣在怀里,一边吹着冷气纳凉,一边把葡萄往嘴里丟。
“可不是?”他啧啧道,“你自己都还没顾上砸钱造这玩意儿,他倒先鼓捣出来,果然是手里有钱、底气十足。”
崔芜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就是觉得这话哪里都不对。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她说,“花门楼的账簿看了吗?”
丁钰伸了个懒腰,极耐心地剥出一颗紫莹莹的葡萄:“看了,赚了不少,估计明年差不多就能把本收回来。”
崔芜皱眉:“谁问你这个了?”
花门楼是她安插于凉州的一只眼睛,替她盯紧西域动向。与其说,这是一家赚钱的酒楼,倒不如说,这是披着“酒楼”外皮的情报机构。
比起开门做生意,它最重要的任务是与南来北往的行商打交道,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收集有用线索,串联成章,进而捕捉到隐于云遮雾绕背后的局势变化。
个中玄机,秦萧心知肚明,之所以默许,既是看在千里眼的份上,也是因为崔芜答应他,若然情报与凉州相关,定然第一时间互通有无。
“你看这里,”她将“账簿”推到丁钰面前,其上记载的内容却非生意账目,“自年初至今,花门楼来往商队共计二十九支,其中有六支来自铁勒。”
丁钰剥葡萄的动作顿住,皱眉抬头。
酒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此地又位于丝路入口,素来是汉蕃混居。倘若只是几支铁勒商队,混在各色人等中并不起眼。但将这个数字提炼出来,再与总量一比较,就显得十分可观。
“铁勒人占据了燕云以东,就算要做生意,也该是跟女真或是江南商贾,”他思忖着,“这么扎堆往西跑,几个意思?”
他一边说话,手底动作也没闲着,极利索地剥出一整盘葡萄,推到崔芜跟前:“吃点水果,你照照镜子,自从来了西北,嘴角都起皮了。”
崔芜拈了枚剥好皮的葡萄,自指尖转过一遭,突然道:“去请兄长,我有话同他说。”
秦萧来得很快,依旧是步履稳健,从容不迫。他像是刚沐浴过,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发根处却渗着些微水汽。身上也换了簇新的襕袍,凝夜紫的蜀锦料子,束金带、佩白玉,颀长鹤立,态度安闲。
“阿芜寻我?”他撩袍坐下,隔案一笑,“何事?”
崔芜正要开口,抬头却显而易见地恍惚了一瞬。
秦萧:“阿芜?”
他连唤两声,崔芜方慢半拍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秦萧看呆了,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
她干咳两声,将盘子往秦萧跟前推了推:“正午太阳毒,兄长先用点果子,解解暑气。”
一旁的丁钰眼睛瞬间睁大,那果子原是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谁知崔芜没用几个,全便宜秦萧了。
他瞧得眼皮直抽,不想围观这二位“兄妹情深”,起身默默走了出去。
秦萧不与崔芜客气,送了两枚葡萄入口,又问:“阿芜专程相邀,不只为了请我吃果子这么简单吧?”
崔芜将“账簿”摆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明用意:“铁勒人精明得很,每次来此都改了装扮,若非我请来坐镇酒楼的掌柜是个人精,又与铁勒打过交道,怕是很难瞧出破绽。”
“如此大费周章,图谋必不在小,说不准与玉门关外的回纥人有关,兄长不可不防。”
秦萧久经战阵,比她更清楚个中凶险,闻言肃重了神色。
“阿芜放心,秦某有数,”他说,“这个人情,秦某记下了,权当谢礼。”
他说着,从盘子里拈起一枚剥了皮的葡萄,送到崔芜嘴边:“礼轻情意重,阿芜莫要嫌弃。”
崔芜气笑了。
葡萄是丁钰辛苦半天剥得皮,秦萧这礼送的,也忒轻了。
她正欲说什么,忽而闻到一股极清幽的香气,仿佛是沉水,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袖口,一个劲往崔芜鼻下钻。
再一看,秦萧腰间玉带金钩悬着一小小荷包,浅碧色的湖缎料子,极柔软滑腻,上头绣着振翅云中的一对大雁,针法称不上多精致细腻,瞧着却颇为眼熟。
崔芜想了半日,突然反应过来:“兄长那荷包……”
秦萧若无其事:“之前清剿定难驻地,从未及逃走的铁勒人手里缴获的,瞧着精致,便没舍得丢弃,一直带在身边。”
崔芜:“……”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她亲手绣的荷包——那么拙劣死板的针脚,太具有辨识度,别以为她认不出来。
“兄长可真是礼轻情意重,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