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40
崔芜见她面色憔悴,眼角通红,就知这两日没少哭过。
“你父母受难遭灾,一多半是我用人失察之过,”她无意为难一个骤遭横祸的小姑娘,语气和缓地安慰道,“纵是为你父母申冤平反,亦是我该做的,没什么恩德不恩德。”
少女讶异,虽被阿绰告知“北竞王贤德仁善,待下人极好”,却还是想不到崔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刚擦干的眼眶又红了:“殿下千万别这么说。咱们心里都清楚,那狗官不是殿下任命的,要不是殿下替民女做主,我爹娘就白死了。”
她悲从中来,重重顿首:“只是民女无依无靠,村中族亲……也是指望不上的,求殿下可怜民女,容我在府中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崔芜不介意将豪门世家踩在脚下,却见不得贫苦无依的小姑娘把自己当菩萨叩拜,伸手将人搀起:“也好。我身边还缺信得过的妥帖人,你若没处去,就先留下。对了,你叫什么?”
小姑娘感激涕零:“奴家中姓王。我娘说,奴出生时嗓门洪亮,起了个小名叫莺娘,黄莺的莺。”
王是河东大姓,十个百姓里倒有六七个是王家人。崔芜心中微动,低低念了句:“墙隅嫩日妨莺睡,楼外初云动绣光。我给你起个大名,叫初云如何?”
小姑娘着实机灵,立刻拜倒:“奴初云,谢殿下赐名。” w?a?n?g?阯?发?b?u?Y?e????????????n?????????5????????
崔芜身边确实人手不足,贴身服侍的除了阿绰,便只有当初歧王府出身的小女婢。
她同样没有正经名字,王妃唤她竹心,又因她家中小名星娘,崔芜便给她改了“潮星”,取“潮水带星来”之意。
随着年关临近,法场上成排的人头落地,其余诸县悚然震动,有血淋淋的先例在前,风气收敛了不少。。
与此同时,太原府难得过一个没有战事困扰的小年,虽是百废待兴,有崔芜分发的粮食和取暖煤炭,百姓们还是对来年生出了盼头。家家户户张贴红帘,倒也有了几分喜意。
崔芜本想在太原府过完除夕,然而狄斐回城复命,告知崔芜皇宫已然修葺完毕。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一个消息。
被幼子和养子弃之不顾的晋帝重病垂危,怕是熬不过年关,他托人带了话,想在临死前见一见崔芜。
崔芜有些犹豫。
抛开此人将幽云十六州送与外族的行径不谈,能一统北地,震慑各方豪强,也算是个当世枭雄。崔芜对他很有兴趣,不想错过见面的机会。
“行李细软年后再说,我先入京,今年就在晋都过年了,”她拍了板,“杨凝思留下,照拂河东百姓,其他人随我入京。”
她权威与日俱增,这等小事自无人唱反调。
崔芜搬过几次家,原以为驾轻就熟,谁知遇到意料外的情况。就在北竞王车驾离开太原府当日,全城百姓不知从哪听到风声,竟齐刷刷聚集在街道两旁,对着车马跪了下。
“殿下大恩,我等无以回报!”
还有农妇打扮的女人,包着头巾,提着篮子,抓了鸡子干粮就往亲兵手里塞。
亲兵也好,侍卫也罢,从没见过这等阵仗,惊得手足无措。又知这鸡子是难得之物,寻常人家不知攒多久才能攒上这么一篮,拼命往外推。
车里的崔芜听见动静,刚掀帘而出,偌大的长街陡然静了,一张张憔悴干瘦的面孔仰望着她,眼眶里再不是初入城的空洞麻木。
他们活了下来,他们有了希望,他们盼着明年比今年更好,而这一切都是崔芜带来的。
他们不在乎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只知道她救了所有人。
他们不想她走。
崔芜深深吸气,将眼角酸涩强压回去。她长身直立,对着百姓深深一揖。
“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她说,“凡我在一日,绝不让汉家百姓遭外虏作践、受战乱凌虐。”
“大家回去吧,东西留着自己吃,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无论她怎么说,百姓都不肯走,只在车驾后面慢慢跟着。崔芜没了辙,命亲兵开出一条道,往日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长街,生生用了两个时辰。
好容易出了城,赶车的亲兵皮鞭一挥,健马撒开四蹄,将太原府和送行的百姓远远甩在身后。
车外飘来一阵痛哭泣零的:“殿下!”
崔芜闭上眼,扶住车窗的手死死扣紧。
“我说话算话,”她想,“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从太原府到晋都,纵然快马加鞭,也花了六七日光景,堪堪赶在除夕当日抵达京城。
时隔多年,崔芜再入汴梁,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街边店铺仍是初见时的破落模样,偶尔行人经过,知道车驾中的不是普通人,忙屏气噤声地退至一旁,目送轻骑簇拥下的马车远去。
队伍如龙,浩浩荡荡,直入晋都皇宫。
修缮过的宫殿比之太原府衙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崔芜无心细瞧,直接去了内庭——自狄斐接管了皇宫,就把晋帝从原先的福宁殿挪到西南角的一处僻静宫阁。此处原是打发不得宠的嫔御住的,用来安顿这位前朝帝王倒也恰得其所。
崔芜迈过门槛时,闻到浓重的药汤气味,还有一股沉闷的、近乎草木腐烂的气息。她对此很熟悉,这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气味,前世,当她还是个实习医生时,经常在重症病房里闻到。
晋帝躺在重重珠帘后,红木雕花的罗汉床太过宽大,几乎将他单薄的身形吞没。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掀开帘子,崔芜甚至能看到手背上卷曲的青筋和衰朽的老人斑。
“狄斐说,你想见我,”她随便寻了张圆凳坐下,“我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垂死的皇帝盯视她许久,叹息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崔芜一点没有谦逊的美德,十足扎心地说道,“自然规律,很正常。”
晋帝发出一连串嘶咳,可惜再不会有人为他端茶送水、拍抚胸口顺气:“你这样的性子……咳咳,难怪能走到今日。”
“我是什么性子、能走到哪一步,就不必前辈指摘了,”崔芜淡淡道,“你的儿子和养子都跑了,嫔妃们也逃得逃、散得散,听说身边只剩了原配和一个女儿?”
“我答应你,你死之后,不为难她们,可能瞑目?”
晋帝沉默片刻:“我的儿子,还有阿宁那不争气的小子……”
崔芜嗤笑:“你我易地而处,你会网开一面,斩草不除根吗?”
晋帝嘶声喘息,两眼放空地盯着帐顶:“罢了……自作孽不可活,他二人悖君弃父时,就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
崔芜本想给濒死之人留点脸面,奈何没忍住:“上梁不正下梁歪,阁下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