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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女人还要再刺,他间不容发地扣住她手腕,连人带利器一并甩落马背。

女人凄厉的长笑声被马蹄淹没,血肉踏入泥土,再分不出痕迹。

然而秦萧眼前陡花,脑海仿如生出一层迷雾,将原本清明的思绪拖入泥潭。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刺伤自己的珠钗上。

小小一枚珠钗不至于要了秦萧性命,但若钗头淬药,就是另一码事。秦萧与崔芜相处日久,知道有好些药草能让人中毒疲软、气力尽失,若无对症的解药,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静止放血。

但是此时、此地,显然不可能。

于是,留给秦萧的选择只有一个——他拔出腰间短剑,毫不犹豫地调转刀锋,将伤处血肉削去一大片。

迸溅的鲜血带走了部分毒素,剧烈的疼痛令头脑短暂清醒。秦萧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围猎,却又不止是为了自己,盖因铁勒人营造的声势太大,王旗精锐与乌孙劲旅加在一起,兵力已然过万。

哪怕秦萧悍勇过人、威震河西,区区百余轻骑,也不值当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一旦秦萧入毂,下一个会是谁?

联想到据此不过数十里之遥的雁门关,答案呼之欲出。

“靖难军分兵山南东道,无暇关注北境,若是铁勒与乌孙联手发难,后果不堪设想,”秦萧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沉思,“我放阿适求援,本是为了示警,但若引得雁门守军出关,岂非弄巧成拙?”

更有甚者,倘若雁门也如河西一样,被铁勒人安插了“钉子”,两边里应外合,莫不是要将偌大城关送与外族?

一念及此,秦萧猛扯缰绳,踏清秋深知主人心意,立刻转了方向。

亲兵虽不解其意,却下意识跟随了主帅。铁勒追兵猝不及防,懵头懵脑地紧跟着扎进乌孙军阵。

这下乱套了。

乌孙部虽与铁勒联手诱敌,到底没正经配合过,突然被大批骑兵冲阵,顿时乱了阵脚。有没反应过来的,提起弯刀见人就砍,铁勒追兵没防备,血葫芦似地滚落好几个。

两边狭路相逢,好似两股浪涌迎头相撞,军阵乱成一锅粥,反被秦萧抢得先机。他纵马疾驰,错身时夺过一名乌孙骑将的强弓,回身就是一箭。

这一箭竟是直奔铁勒王旗而去!盖因耶律璟弓马娴熟,冲阵从来身先士卒,此际打定拿下秦萧的主意,竟是不顾安危地亲自追赶。

狼卫故技重施,以血肉之躯替主帅挡下这一箭。谁知秦萧手法奇快,一连七箭毫无间暇,首尾几乎连成一线,穿云破风般掠过。

只一眨眼,狼卫纷纷栽倒,或肩头、或胸口,俱是被箭矢所伤。

倒显得耶律璟身侧空了一片,成了形单影只的光杆司令。

秦萧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手腕稳如磐石,竟是将短剑架上。只听“嗡”一声鸣响,短剑勉强离弦,因其重量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坠落。

然而秦萧连发三箭,一箭快似一箭,后者撞中前者,三股力道叠加,以排山倒海之势撞上短剑,将其生生推了出去!

“噗”一声响,耶律璟侧颊溅上血迹,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瞧见胸甲处兀自颤晃不休的剑柄。

如果崔芜在这儿就能大致判断出,这一剑伤了肺脏,出血和漏气会令伤者气息受阻,说话和呼吸都十分困难。

即便如此,耶律璟依然死死盯住乱军深处,张嘴倒气时露出血红的牙:“秦、萧!”

秦萧没机会确认那一剑是否命中要害,那珠钗上淬的药性好生霸道,纵然随血散去不少,依然令他眼前发黑。

重创耶律璟的一箭耗尽了他的气力,方才有所消退的晕眩感卷土重来。偏生这时,踏清秋误中绊马索,秦萧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滚落。

秦氏亲兵惊呼不已,立刻向坠马的主帅靠拢。但乌孙骑兵同样冲了过来,仗着兵力优势,将秦氏亲兵分割包抄。

秦萧落地瞬间已然翻身跃起,他手中陌刀本是步战兵刃,此时施展亦是得心应手。长刃横扫,无人可堪近身,反叫乌孙折了几员大将。

乌孙人也不是吃素的,破空声接踵袭来,儿臂粗的铁链缠上秦萧手腕,三四个壮汉同时发力,生生阻住了秦萧。只是这一瞬的迟缓,更多铁链隔空飞来,缠住长刀锋刃,也挂住秦萧腿脚。

乌孙壮汉齐声大喝,欲将安西主帅拖翻。不料秦萧着实悍勇,生生以一人之力形成僵持。铁链扯破衣袖,将精铁护腕压得凹陷下去,秦萧艰难地调整角度,竟是要以长刀斩断链条。

远处倏忽飞来一箭,裹挟着十足的力道,正撞中刀锋。

已是强弩之末的安西主帅终于承受不住,陌刀脱手飞出。许是毒素漫过胸口,他不仅眼前发黑,呼吸也变得困难,纵然听到身后破风声凌厉过耳,却无法闪躲。

下一瞬,重锤砸落,虽被铁甲挡住,不至于要了他性命,却令本就受创的肺脏伤上加伤。

秦萧单膝扑地,一口甜腥喷了出来。

三四把泛着霜意的弯刀架上颈间,刀面折射出安西主帅煞白惨淡的面孔。

身后马蹄渐近,同罗的问话近在耳畔:“秦帅,别来无恙?”

轻柔带笑,仿佛招呼相识多年的旧友。

然后他手中铜锤再次击落,裹挟着碎石崩山之势,正中秦萧肩胛。

没有任何侥幸,秦萧再喷一口鲜血,彻底栽进黑暗。

***

这一年的京城格外多雨,自开春起,接连下了五六场。虽说春雨贵如油,于农人是桩大好事,但不知为何,崔芜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头油然生出烦躁之意。

“这不应该,”她一边用理智压下思绪动荡,一边飞快梳理局势,“京中一切如常,关中也诸事无碍。岑明与狄斐拿下唐州,紧跟着就是邓州,再往西还有隋州、商州、金州……”

襄阳铁城一时拿不下倒也无妨,要紧的是江南这把火既烧起来,就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让孙彦当了坐山观虎斗的黄雀。

还有,河西……

崔芜本是批阅公文,听着窗外碎玉落珠似的雨声,不知不觉却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不知怎么离了福宁殿,步入一片从未见过的庭院,茂林修竹、雾轻云薄,翠羽深处隐着一角飞檐。

崔芜心中疑惑,一边暗道:这宫中庭院我都逛遍了,哪里多出一处竹林?

一边穿林拂叶,来到近前,只见八角凉亭凭溪而立,亭中站着一人,背手佩剑,颀长身影再熟悉不过。

崔芜眼睛一亮,脚步倏尔轻快:“兄长!”

那人转过头,海青色的襕衫袍服,皎皎清朗似山巅雪,恰如当年江南初见。

崔芜满心烦闷瞬间散了,三两步进了亭子:“兄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差人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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