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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扣实“里通外国”的罪名,下场只怕不比荀、李两家强多少。
“陛下说笑了,老臣一日汉家子,一世大魏臣,怎会为胡人说话?”他不动声色道,“只是担心条款苛刻,铁勒拿不出来,索性力战到底,岂不辜负陛下美意?”
崔芜早有考量:“无妨,铁勒人若拿不出岁贡,用松漠草原抵过就是,朕很好说话的。”
谢崇岚:“……”
把人家老巢一锅端了,还叫“好说话”?
谢尚书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好说话”这几个字了。
女帝心意已定,轻易不会更改。礼部官员虽不看好这份和谈条款,碍于天子威重,到底未曾多言,议事完毕便起身告退。
谢崇岚落在最后,临出帐前,只见盖昀稳如磐石地坐在原位。
他心念微动,不露痕迹地走了出去。
帐帘垂落,涟漪般微微晃动。崔芜亲自往茶炉里注入新鲜牛乳,煮到边缘浮起细小泡沫,加入玛瑙色的茶汤。
香气随着乳白水雾蒸腾而起,女帝亲手分了奶茶:“朕不在京中的时日,有劳盖卿了。”
盖昀喟叹:“不敢当陛下的‘谢’字,只求您莫再以身犯险,就算体恤臣下了。”
崔芜摸了摸鼻子,回头见秦萧凉凉睨视自己,那意思大约是:看吧,不止臣一个这么说。
崔芜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朕不在京中时,诸家可有异动?”她心知纠缠无益,直接转了话题。
盖昀见好就收:“陛下新取蔚州、涿州,威望如日中天,且又刚惩治了三陇石氏。京中世家便是图谋不轨,也不敢在这时有异动。”
崔芜颔首,又道:“孙氏呢?”
秦萧神色微凛,与盖昀对视一眼,放下茶盏。
“自陛下降恩孙氏,晋其为顺恩侯,孙氏安分守己,再无私下串联之举,”盖昀若无其事道,“想来是感念天子恩德,自惭昔日所为,于府中静心思过。”
崔芜生生听笑了。
“旁人不知这个侯爵因何而来,先生心里还不清楚?”她微哂,“当着朕的面,不必说这些场面话。”
盖昀却道:“臣说的是事实。论迹不论心,至少从表面看,陛下待降臣无可指摘,日后蜀国也好,南汉也罢,收归中原总是省力得多。” 网?址?F?a?布?Y?e?ǐ????ü???è?n???????Ⅱ????????o??
崔芜:“……”
哦对,忘了南边还有这俩货苟着呢。
纵然中原一统,江南鱼米之地尽归大魏,两线开战亦非明智之举。正因如此,在北境战事打响后,南边的岑明停下征战脚步,一力消化已然占据的地盘。
同为江南割据,在蜀国与南汉彻底归降前,江东孙氏无异于一面彰显天子仁德的金字招牌。此时处置他,得不偿失。
“娘的,”崔芜摁着额角,没好气地想,“被这姓孙的拿捏住了。”
不过不要紧,天下一统只是时间问题,区区西蜀与南汉不足以抵抗大魏碾压的步伐。
至于江东孙氏……
想到自己备下的“后手”,崔芜心平气和了。
总归姓孙的这条命,已在阎王殿前挂了号,再容他蹦跶两日又如何?
“南边且放一放,大军征战亦需休养生息,”她说,“眼下没什么比铁勒会盟更要紧的。”
盖昀也这么想:“陛下当真打算用这份条款与耶律璟和谈?”
“不然呢?”崔芜反问,“闯我家门,屠我百姓,末了想当没这回事,拍屁股直接走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盖昀斟酌道:“若耶律璟一怒之下重启战端,又当如何?”
崔芜冷笑:“那他等着给他老婆孩子收尸吧!”
盖昀:“……”
不论中原朝廷打着怎样的算盘,大魏内部又酝酿着何等暗涌,三日后,会盟使团浩荡北上,武穆王秦萧亲自护卫。
对于此等安排,诸臣看法不一,其中最为纠结的当属孙彦。原以为崔芜命他护卫使团,多少有启用之意,却不想自他抵达镇州,女帝只在当日召见,此后再未宣他入帐。
及至使团启程,一应巡防由秦萧接手,竟是将他当成摆设。孙彦心中忐忑,这一日傍晚扎营,忍不住来了王帐求见天子。
却不想,女帝坐了一整日辂车,浑身精力无处发泄,索性叫上秦萧,出去遛了一圈马。孙彦赶到时,刚好撞见秦萧下马,于红马身前屈膝半跪,示意天子踩着他的手掌下马。
崔芜嘻嘻一笑,竟是从马背上跃下,胭脂色的胡服袍摆飞扬,像一只迎空翱翔的鸟儿。
秦萧惊了一跳,忙伸手接住。崔芜被他打横抱起,十分自然地搂住他脖颈。
秦萧故意瞪她:“摔着了怎么办?”
崔芜半点不慌:“有兄长在,怎会让我摔着?”
秦萧摇头,有心抱她入帐,奈何周围侍卫不少,只得规规矩矩将人放下。
末了没忍住,在她鼻尖处勾了把:“促狭性子,也不怕被人瞧见。”
崔芜是真不怕,背着双手,溜溜哒哒地入了帐。
侍卫们见惯了天子与武穆王的相处情状,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一根会喘气的人肉桩子。
殊不知僻静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形容亲密的两人,眼角红得好似封了一层血色蜡膜。
孙彦不是不知崔芜待秦萧爱重逾常,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他一度说服自己,一个志在天下的女人,不会对任何男人另眼先看。哪怕恩宠无双,也只是权衡时局后的表面文章。
但眼前这一幕打破了他的自欺其人,令他明白,天子心意如铁,却也不是不能软化锋芒。
只是那个令她心软动情的男人,不是他罢了。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像带有毒刺的荆棘落地生根,汲取心头鲜血壮大藤条,锁链般缠缚住心脏。
孙彦喘不上气,抬手捂住胸口,痛得嘶声咳嗽。
偏巧这时,身后传来一句:“孙侯,可还安好?”
孙彦蓦地回头,只见身后之人形容清癯,正是谢崇岚。
他心中虽恨,却也知道孙家生死只在女帝一念之间,万万不敢犯其忌讳,更不想与世家魁首有何牵扯。
遂敷衍道:“有劳谢公垂问,不过偶感风寒。孙某这便回帐,谢公且请自便。”
刚转过身,却听身后的谢崇岚悠悠道:“孙侯以为,隐忍退让,就能为孙家争得生机吗?”
孙彦驻足,狐疑转身:“谢公这是何意?”
“老夫只是有感而发,”谢崇岚微笑,“孙侯乃天之骄子,奈何时运不济,沦为臣俘,死期将至而浑然不知,实在可怜、可叹。”
孙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方才听孙侯咳嗽,似是肺脏有疾,”谢崇岚点到即止,“老夫帐中有清心润肺的好茶,孙侯可否赏光?”
孙彦咬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