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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崔芜没想到的。

用一桩案子,卷入天子麾下两员大将, 顺便在女帝与武侯之间安下一根难以拔除的“钉子”。

好手段,好胸襟。

崔芜闭目片刻,似是举棋不定。

“你二人如何看?”

殷钊欲言又止。

他当然不认为延昭会背叛女帝——定国公麾下亲兵无数, 延昭又是个粗疏性子, 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买了部下是极有可能的。

但这话不好直说,盖因无论延昭有心还是无意,都难逃“御下不严”的罪过,倘若认真追究连带责任,削爵都是轻的。

说到底,雷霆雨露只在天子一念之间。

在未曾确认女帝心意之前, 他不敢擅自开口。

殷钊兀自犹豫不定, 只听孙彦已然道:“臣以为,此事定国公有过, 但无罪。”

这话颇有意思, 崔芜没睁眼,一只手揉摁着太阳穴:“怎么说?”

“传信之人乃定国公麾下,不管怎样,定国公都有失察之过,逃不开干系,”孙彦缓缓道来,说辞竟与殷钊所想出奇一致,“但定国公麾下众多, 难以逐一甄别。若因此加罪定国公……委实冤枉了些。”

他深施一礼:“定国公追随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以为,不宜过分严惩,以免寒了人心。”

崔芜凝眸瞧他,眼神灼亮异常,像极了打量猎物的猫儿。

孙彦无端有种“寒毛倒竖”的错觉,却不能不把话说完:“……臣请陛下明鉴,莫令忠良无辜受屈。”

崔芜没搭理他,又看向殷钊:“你也是这么想的?”

殷钊拿不准天子想法,只能硬着头皮道:“臣附顺恩侯之意。”

崔芜起身踱了两步,笑了笑。

“朕知道了,”她淡淡地说,“尔等退下吧。”

孙彦和殷钊对视一眼。

就这么退下?那定国公怎么处置?

还有那个勾结前朝余孽的家将,拿是不拿?

天子未曾明言,只摆了摆手,神色似有疲倦。

二人不敢久留,行礼叩拜,退出殿外。

待得外殿安静如斯,崔芜揉摁着眉心:“出来吧,朕知道你在。”

帘幔微微晃动,阿绰自帘后步出,噗通跪在地下。

“求陛下开恩!”她心知此番不同以往,饶是殿内笼了火盆,仍出了一身冷汗,“奴婢的哥哥再如何为情所困,也断不会勾结前朝余孽危害江山国祚!”

“求陛下……明察!”

她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编排的连环套。从延昭未能抗拒美色诱惑,将石瑞娘带回京中起,他们兄妹就落入旁人的陷阱中。

她像只困兽,身陷其中,越是挣扎就越被捆缚得厉害,不知如何破局。

她不知道,崔芜却清楚。

“朕又没说什么,急着请什么罪?”崔芜端起茶盏,摸着杯壁没了热乎气,皱眉道,“先去给朕倒杯热茶来。”

阿绰忙躬身退下,片刻后端着热茶折回,为崔芜撤下残茶。

到底是多年的主从情分,女帝耐着性子分说:“此事当然是有人陷害,你与其急着替你哥哥求情,不如想想,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阿绰原是关心则乱,听得天子话里话外还是信任自家兄长,真是出了好大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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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也转了过来,顺着女帝提点细细思量。

“晚间行刺案刚把武穆王牵扯进来,如今又涉及了奴婢的哥哥,”阿绰越想越心惊,“这是要把陛下麾下大将一网打尽啊。”

“此人能精心编排这样一出大戏,搬出前朝余孽戳朕的心窝,能耐当真不小,”崔芜仿佛在笑,眼神却冷冽,“若是一击不中,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阿绰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仿佛隔了层云山雾罩的迷雾:“陛下的意思是……”

“延昭是我麾下第一猛将,又是头一份的国公,难免招人忌惮,”崔芜意味深长道,“韬光养晦方能长久,不用朕教你了吧?”

阿绰豁然开朗:“奴婢明日就去探望兄长,令他递一份请罪折子,再闭门思过,不见外客。”

崔芜眼珠转动:“反正你要回去,不妨替朕办一件事。”

阿绰诧异睁眼。

崔芜微微一笑:“替朕将那勾结前朝余孽的贼子带回。”

阿绰恍然:“奴婢遵命。”

崔芜分明觉得自己没耽搁多久,赶回兰雪堂时还是敲响了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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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她难以置信,一边嘀咕“有耽搁这么久吗”,一边悄无声息地推开殿门,眼看床榻帐幔散落,依稀可见一道颀长身影侧身背对殿门,就知秦萧已经歇下。

她有点失落,却并不气恼,借着火盆余温搓热手掌,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

刚掀开帘子,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攥着她往里一拖,两道身影双双滚进床榻深处。

崔芜整个人都是懵的,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秦萧压在身下。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秦萧一双眼睛冷亮如水,哪有半点睡意?

崔芜放松下来,捞起自己一绺秀发去搔他:“装睡吓唬人是吧?”

秦萧不太高兴:“说好了片刻即归,阿芜却去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许秦某讨些利息?”

跟秦萧在一起时,崔芜总是放松的,当下懒洋洋地揽住他脖颈,笑着与他抵了抵鼻尖:“那兄长打算怎么讨利息啊?”

秦萧觉出她身上寒气,扯过被褥将人裹好,低头亲了亲她冰凉的脸颊:“叫自寒。”

崔芜挑眉。

“自寒是秦某小字,”秦萧似叹息似赌气,“今生,秦某可再不想从阿芜口中听到‘兄长’两个字了。”

崔芜咬唇吃吃地笑,就是不叫。

秦萧极有耐心:“叫自寒。”

崔芜乌黑眼眸转了转,突然彻底舒展开,眼角眉梢俱是促狭笑意。

她附在秦萧耳畔,轻柔吐息:“小、叔、叔。”

刹那间秦萧如遭雷击,脑中浮起颜适那张欠揍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恼恨地放开崔芜,翻身冲着床里,却被得寸进尺的崔芜摁住,反客为主地亲吻他嘴角。

“小叔叔方才还说要教训我,怎么这就泄气了?”

秦萧听不得“小叔叔”这三个字,气恼道:“别叫了!”

但崔芜既已掌握主动,如何容得他临阵脱逃?

她亲吻他的嘴唇,品尝他的脖颈,中衣衣襟被扯开,细细密密的吻纠缠着每一寸伤痕,每一条肌肤。

床帐彻底散落了。

这一夜风雪极大,待得后半夜,风声呼号,凄厉入骨,窗框亦被震得嗡嗡作响。

在不明就里之人眼中,秦萧在这般大的风雪中跪足一宿,便是身子不垮,与女帝之间的君臣情谊也要磨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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