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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史伯仁是你看着从军的,”她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他心里,大约也只有你一个主帅。”
“你二人果然是袍泽情深,人间佳话啊。”
但凡明眼人都听得出,天子此话暗藏锋芒,稍有不慎就要见血封喉。
武侯一列,颜适神色陡变,就要上前为主帅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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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侧有人死死拽着他,将他硬拖了回来。颜适回过头,只见丁钰冲他使了个眼色。
颜适强压下心头不安,勉强站定。
只是一瞬的迟疑,跪于殿上的秦萧倏然变色:“陛下此话何意?臣等自归降以来,恪尽职守,从无逾越。陛下此语,不怕令忠臣良将心寒吗?”
高居丹陛的天子亦是震动:“放肆!”
秦萧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却不肯退让:“请陛下许臣离京,待得寻回安北侯,臣愿受国法制裁。”
天子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到极致。然而也许是顾念昔日情谊,也可能是某种比单纯的“情谊”更厚重、更森严的东西压迫着她,令她不曾吐露过分严厉的处置之语。
到头来,她只不痛不痒地丢下一句:“武穆王御前失仪,着罚半年俸禄,闭门思过三月。”
继而拂袖离去。
旁人作何想法姑且不论,颜适却是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待得下朝,他顾不得旁人非议,三步并两步凑到秦萧身边:“少帅……陛下既说了派人驰援,想必不会作假。这时候,京中不能乱,您……且别与陛下置气了。”
秦萧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横冲直撞二十来年的愣头青竟也会有“顾全大局”的一日。
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笑了,然后抬手摁住颜适肩头,极具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不错,”他夸赞道,“确实长大了。”
这不是颜适预想中的反应,他怔怔瞧着秦萧,只见自家主帅眉眼舒展,不带一丝一毫阴霾,就知他此刻心情不错。
至少,发生在文德殿中的争执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影响。
颜适长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他乐观地想,“这二位只要有一个保持冷静,大魏就乱不了。”
然而几个时辰后,他发现自己乐观了。
当日深夜,新鲜出炉的消息送到冠军侯面前,每个字都足以令大魏都城震三震。
“一个时辰前,武穆王携家将私逃离京,去向不明。”
刹那间,颜适脑瓜“嗡”一声响。
第386章
深更半夜, 侯府家将正尽忠职守地巡夜,忽听头顶破空声响,一道身影极矫健地落了地。
刹那间, 五六把长刀出鞘,森然刀锋荆棘般围住来人。
“快来人!有刺客!”
这一嗓子惊破了夜色, 火把灯笼接连亮起。不请自来的“刺客”并无还手之意,任凭家将把自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姓丁的睡了吗?”他急切道,“要是睡了, 就把人薅起来, 我有要事寻他。”
这话着实不客气,声音却耳熟得很。为首的家将拎着灯笼照了照,下一瞬怔愣当场:“颜侯爷?怎、怎么是您?”
半刻钟后,只听“吱呀”一声,正院寝堂的门从里推开,丁钰披着松垮垮的外袍, 拖着步子走了出来:“什么事?半夜三更也不让人消停……”
搁在平时, 颜适再不拘小节,也断断做不出深夜翻墙、扰人清梦这等行径。但今晚情形特殊, 他顾不得解释, 上来就拉扯丁钰:“快跟我进宫!无论如何,一定要劝得陛下息怒。”
丁钰脑子还没清醒,闻言一头雾水:“陛下怎么怒了?不是,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颜适咬紧两腮:“是我小叔叔……一个时辰前闯出城门,私逃离京了。”
丁钰双眼圆睁。
他未曾如颜适所求一般立即进宫,而是拎着这小子进了书房,又命人煮了一壶浓浓的奶茶, 二话不说给姓颜的灌下去。
而后问道:“冷静下来没?”
颜适顶着满身奶香,点了点头。
丁钰:“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从头跟我说起。”
颜适遂将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复述道:“……一个时辰前,我小叔叔领二十家将直闯景龙门,口称奉陛下谕旨离京办事。守卫心中犹疑,询问他是否携有陛下手谕。我小叔叔却突然发难,打晕守卫,带人直接闯了出去。”
短短几句话,把个镇远侯听得青筋乱跳,狠掐眉心都镇不住。
心里暗自感慨:“姓秦的瞧着浓眉大眼,这发起疯来可比老子凶多了……乖乖,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御史台和都察院把他一口吞了?”
嘴上却正经八百地问道:“宫里知道了吗?陛下有何反应?”
“这个时辰,大约已经知道了,”颜适神色焦急,“私闯城门、无诏离京,随便一桩就是大罪……陛下此刻必定雷霆震怒,你我赶紧入宫,兴许还来得及。”
他正待起身,丁钰闪电般摁住他,力道算不得大,却将颜适摁得坐回原位。
“你先别急,”丁钰说,“进宫肯定要进的,但这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颜适睁着一双求知欲爆棚的眼看他:“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首先第一桩,秦自寒领兵多年自有城府,怎会不管不顾私逃出京?诚然,“担忧部下安危”这个理由足够份量,但丁钰了解秦萧,这人吃过“君臣相忌”的苦头,断断不会将这样大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不为旁的,单为了在天子手下讨生活的三万安西军,他也会恪守那条君臣红线,轻易不会越界。
比这更叫人生疑的,是崔芜的反应。
旁人或许不清楚,丁钰却很明白秦萧在崔芜心目中的份量:那是将她救出泥潭的白月光,是她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参与见证的“锚点”,也是洪浪滔天时,羁绊着那只握刀之手的底线与软肋。
这么个心头肉,捧在手心里犹嫌不足,她真舍得罚他?
哪怕史伯仁斩了那几个铁勒龟孙,依崔芜的性子,也只会道一句“砍了就砍了,还用挑日子吗?”
怎会为着几个外人,迁怒毕生心爱?
这些疑点,丁钰原本早该意识到,但接踵而来的变故打乱了他的思绪。直到这一晚夜深人静,他才串联起前因后果,许多被忽略的细节,于落潮后的迷雾中露出形迹。
一个人的反常言行或许是巧合,但两个人同时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绝对不是“碰巧”可以解释的。
总不至于真应了那句“到手的东西最不值钱”,睡过了就不把那么多年的情分放在心上吧?
丁钰沉吟许久,终于在颜适焦灼难安的注视下开口道:“我陪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