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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应声而动。
他们布下的并非鱼鳞鹤翼、龟甲长蛇,而是弩箭阵。由丁钰亲手绘制、璇玑司打造的强弩威力不俗,甫一上弦,森寒戾气滚滚而来。
延昭知道厉害,再不愿与自己人动手,亦不得不拔刀相对。
眼看一触即发,忽听远处宫道马蹄疾劲,却是一行人飞驰而来。为首之人不惧刀兵,竟是不管不顾地往战圈里钻。
宋铮差一点就下了“格杀”令,幸而在最后一刻看清马上骑士的脸——朱红官袍,清丽眉眼,襆头不知掉在何处,一绺秀发自额前垂落,晃悠悠地搭落鬓角。
竟是天子身边心腹女官,时任户部侍郎时逐月。
“且慢动手!”逐月唯恐拖延一刻,定国公就成了强弩围攻的刺猬,吼得声嘶力竭,尾音几乎变了调,“我有陛下口谕!”
宋铮:“……”
一边是天子密诏,一边是陛下口谕,什么时候圣旨成了园子里种的黄芽菜,满大街乱跑?
但逐月乃天子信重之人,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宋铮犹豫片刻,还是暂且按捺:“时大人当真有天子口谕?”
逐月会骑马——驻守朔州大半年,不会也会了,却从没这般风驰电掣过。急促的气息尚未喘匀,她自马颈上解下一物,往延昭和禁军中间一抛。
圆溜溜的人头滚出老远,撞着马蹄才消停了。宋铮垂眸一瞥,眉目险些倒竖起来。
“是廖副统领!”他失声惊呼,继而震怒,“是何人所为!”
逐月:“我。”
宋铮:“……”
贺思远及廖靖的几名亲卫慢了一步,分明是沙场老兵,跟在这心急如焚的女官身后,好悬被溜成呼哧带喘的狗蹦子。
好容易追上来,听清这一问一答,以贺思远的身经百战,都不由头皮发麻。
他想起片刻前,绛云轩堂屋里,逐月是如何用刀割断廖靖人头——没错,是割不是砍,女子气力有限,没法如武人一般挥刀斩首,只能用刀锋抵住喉咙,锯木头一样慢慢磨断。
这过程可比寻常斩首漫长许多,更可怕的是,在声带完全切断前,屋里屋外都听得到廖靖惨嚎。
然后在某一个时点,戛然而止。
那动静、那场面,可比杀猪惨烈多了。相隔一扇门的亲卫都惊出一身冷汗,何况屋里目睹了全过程的贺思远?
反正从今往后,他是再不敢招惹这位看似文弱的女官了。
逐月可不知贺思远这番微妙复杂的心理,趁着双方人马被人头震慑,一口气将话说完:“廖靖勾结世家,假传密诏,欲对定国公不利,已被我正法。”
“宋都尉若不信,问问他麾下亲卫便知道了。”
宋铮尚未从惊怒中回过神,就见武毅与两三名亲卫纵马上前,亦如逐月一般调转马身,缓冲带似地横亘在禁军精锐与延昭之间。
“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武毅打定主意,既要戴罪立功,便将姿态做到位,“确实是廖靖蛊惑我等伏击定国公,他所谓的密诏乃是伪造,当初隋都尉就是因为察觉破绽,才惨遭灭口。”
宋铮不是蠢人,但有那么一时片刻,仍觉得脑子不够使。
虽然逐月与卢清蕙俱是天子近臣不假,虽然有武毅等人证供,言之凿凿地坐实了廖靖假传密诏、谋害定国公的罪行。
但万一呢?
万一真正与世家勾结的不是廖靖,而是眼前的女官与亲卫,他们联手背叛天子,将除贼勤皇的廖副统领杀人灭口,又往尸首上泼了一盆脏水呢?
他若听信了他们,岂非成了助纣为虐之人?
一边是袍泽统领死不瞑目的首级,一边是御前女官灼灼逼视的目光。
宋铮这辈子没这么进退维谷过。
“实在不行,”他下意识摁住腰间佩刀,不动声色地想,“两边全都拿下,待天子回宫再作定夺。”
反正不是此,就是彼,总有一方是反贼。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他缓缓拔出佩刀,跟在他身后的禁军将士做出同样的举动。
逐月被杀人无数的戾气劈中,秀美额头渗出一脑门白毛汗。正当她心念电转,盘算如何寻些说辞博得对方信任时,远处马蹄声再起,这回却是从长街尽头传来的。
宋铮这一日简直“罗生门”麻木了,循着声响转过头,目光突然凝聚。
只见这一波人马穿着皇城司服色,这也就罢了,打头两人一个骑着火焰般的红马,一个坐骑额头生有菱形白斑,竟是冠军侯颜适与镇远侯丁钰。
宋铮如何不知此二人非但是武侯居首的人物,更是天子身边一等一的心腹重臣?若非形势险恶,早已下马恭迎。
他定一定神,驱马上前,于马背上抱拳行礼:“末将见过镇远侯、冠军侯。不知两位侯爷驾临,有何见教?”
丁钰奔到近前,来不及寒暄,先往“缓冲带”一插。颜适紧随其后,簇拥周遭的皇城司呈雁翅状排开,密不透风地护卫住两人。
丁钰一双眼睛从所未有的沉静,自袖中亮出一物:“果毅都尉宋铮接旨!”
宋铮瞳孔骤凝,只见丁钰掌心中扣着一枚四四方方的牌子,竟是以赤金铸造,阳光映照光彩夺目,一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御”字,一面刻有“如朕亲临”四个稍小些的字样。
此乃天子信物,御赐金牌!
宋铮再不犹豫,下马拜倒,他身后的禁军将士亦随之跪了遍地。
“臣宋铮,恭聆陛下口谕!”
丁钰手持金牌,总是嬉笑无度的眉眼罕见镀上肃杀之色:“传天子口谕,礼部尚书谢崇岚勾结禁军副统领廖靖,欲行不轨之事。令宋铮领禁军即刻擒拿此二人,待天子回京发落。”
有天子金牌加持,镇远侯所言便是绝对的真相、无上的权威,再容不得人质疑。
宋铮深深吸气,自见到廖靖人头起就七上八下的心轰然落地。
他弯下腰板,以头触地:“臣宋铮,接旨!”
第411章
“幸好离京前给了你金牌令箭, 不然这一回还真不好收场,”勤政殿中,崔芜一边品着潮星亲手调制的花露茶, 一边得意洋洋,“你说, 朕怎么就这么明智呢?”
她自吹自擂的对象——镇远侯丁钰翻了个白眼。
半日前,天子与武穆王抵京,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 生怕谢氏谋算得逞, 只来得及给延昭收尸。
谁知等禁军与安西军护卫着崔芜抵达京城时,宫中变故早已平息,谢崇岚及其党羽下狱,牵涉其中的禁军也被原地圈禁,静候天子处置。
崔芜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不知该庆幸还是郁闷。
应该还是庆幸居多……吧?
“你别说, 谢氏家底是真不小,”她跟丁钰分享此番见闻, “好家伙, 暗地里养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