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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裸子走向前院,回到纪温院中,毫不意外的在书房找到了正在温书的纪温。

他不敢打扰,略等了等,就见自家少爷抬起头来,温声询问:

“将他送走了?”

阿顺点点头,将此前一幕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随后双手递过那枚银裸子:

“少爷,这银子被扔在地上,我叫他了,可他不应。”

纪温微微一笑:“既然他不要,那便是你的了。”

阿顺顿时喜笑眉开:“今日松叔他们帮了忙,我用这银子给他们买酒去!”

纪家当年四处征战之时,收留了不少在战场上受伤的官兵,如今凡是还能动的,都给安排了活计,由管家纪全管着。

“小心被全叔发现,罚你月俸。”

“少爷放心,我不让他们当值的时候喝!”

***

转眼已是寒冬腊月,又是一年年节。

纪家没有王家那般精致,却也处处挂上了大红灯笼,门口的两座石狮也系上了红绸。

小豆丁纪峥穿上了喜庆的大红夹袄,脸蛋儿白白净净,看起来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

纪温每日里除了逗弄小六,便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偶尔也会问一问孙家的情况。

自入了腊月,底下铺子里的掌柜,庄上的庄头,以及其他各处的管事纷纷前来纪家,向纪二伯禀告这一年境况。

眼看着纪二伯已忙的脚不沾地,纪温抽空问阿顺:

“孙家可有动静?”

阿顺摇摇头:“二夫人院里的阿忠说,孙秀娘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这大半个月,帖子也不再递了,想来应是明白了。”

纪温摇摇头:“孙秀娘不足为虑,只那孙卓,一旦找准目标,应当不是个轻易放弃之人。”

阿顺有些不解:“不想放弃又能如何呢 ?他学问不如少爷,家境不如少爷,聪明才智也远不及少爷……”

纪温没有被马屁冲昏头脑,他认真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整个年节,纪家上下喜气洋洋。

因着纪温的归来,众人均有了与往年不同的心情。

连纪老爷子也在除夕那日难得的多说了些话,虽大多是勉励之词,也足以显出与往日的不同。

翻了年,纪温便十四了。

再过八个月,他就要参加乡试。

乡试不比院试,即便是廪生,在乡试落榜者也大有人在。

纪温不敢托大,如今的他只要一得了空,便独自待在书房。

直至年节一过,潘子睿为纪温带来了一则消息。

孙卓与一商户女定亲了!

潘子睿神神秘秘道:“孙兄似乎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我们都没从他那看出端倪。

若不是那商户是我们家一门远亲,我也要被蒙在鼓里,说起来,与他定亲的那位,还是我远房表妹呢!”

孙卓此人倒有几分果决,知道纪家不行,迅速又有了新的目标。

转念一想,说不定他在与纪家虚与委蛇的同时,也没忘了搭着别人,不然,缘何如此之快?

只要他不对纪家使阴谋,纪温本并不想多管闲事,但听闻孙卓新目标是潘子睿的远亲,纪温还是劝道:

“孙卓此人,自视甚高,恐怕不会真的与商户结亲,如我料想不错,你那远房表妹应当尚且年幼吧?”

潘子睿微微诧异:“纪兄如何得知?”

纪温不愿将念青拿出来说道,于是以他人名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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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好友有位幼妹,家中本也有意与那孙卓结亲,奈何孙卓竟使下作手段,企图拿话本子蒙骗幼女,被我那好友识破,两家自此再无往来。”

潘子睿不疑有他,面色一变:“拿话本子蒙骗,的确是有些下作了,想不到孙兄竟是这般之人……”

“不仅如此,那孙卓眼界可高着呢,你道他为何专寻未到年纪的少女?就是为了拖时间,拖到他高中那一日,再想方设法解除婚约!”

“他岂敢!”

潘子睿黑了脸,即便那只是他没见过几面的远亲,也由不得别人如此作践!

思来想去,潘子睿坐不住了。

“纪兄,我要回去阻止这门亲事。”

***

孙家胡同里,孙卓家门前车水马龙,数不清的家具、装饰、花卉一车车送进孙家。

刘心萍面无表情从旁经过,径直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小院。

自她爹被削了教谕一职,又被剥夺了功名,家中值钱的物件还被静姨娘席卷一空,为维持生计,她娘便卖了原先那座三进的宅院,在她娘家附近买下这间带铺子的小院子。

平日里母女俩便做些针线活拿到前头卖,也收旁人做的荷包手帕绢花等物,可以赚个差价。

她的母亲孙氏正在前头铺子里忙活,见女儿买菜回来,吩咐道:

“灶下温着一锅粥,别忘了给你爹送一碗去。”

她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去厨房盛了一碗粥,端到院中最北边与柴房相邻的屋子里。

一个脸颊凹陷,白发凌乱的老者半倚在塌边。

他眼嘴歪斜,口中还留着涎水,瘦弱的身体不时颤抖着,显然一副中风的模样。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此人竟然是当初声威并重,赫赫有名的刘教谕!

这副鬼样子,孙氏与刘心萍已看了近三年。

刘心萍心中毫无波澜,她舀了一勺粥,毫不客气的塞进了她爹嘴里,可连吞咽这样简单的动作,刘墉也无法控制。

喂到嘴里的粥大半随着一阵阵抖动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刘心萍为他擦去嘴角身上的污秽,一边继续喂,一边缓缓说道:

“爹,你最得意的弟子,那个孙卓,他跟商户定亲了。”

刘墉艰难的抬起头来,混浊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光芒。

刘心萍笑了:“爹,事到如今,您竟然还惦记着他?”

刘墉想要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却在疯狂的抖动,全然不受控制。

刘心萍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手按下,轻声道:“爹,当年你对他倾囊相授,将他当做你的关门弟子,可在你出事后,他可从未登门过。”

刘墉放弃了抵抗,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愤怒。

“气吗?气自己有眼无珠?你看看,我们已经搬到这里三年了,与那孙卓相邻三年,他可曾有来看过你?”

刘心萍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静姨娘、鹤儿、孙卓,当年你看重的这些人,全都离你而去,如今还得靠我和我娘来照顾你,你开心吗?”

刘墉的嘴唇抖得更快了,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嘴角的涎水流的越发欢快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孙氏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皱眉道:“萍儿,你又在气你爹了。”

刘心萍端起碗站了起来,道:“娘,他活的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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