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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
祖父的字失去了往日的杀伐之气,显得十分虚浮无力。
可那每一笔都在耗费着他体内所剩无几的力气,每写完一封,都仿佛将他的全身力量消耗一空。
写写停停,纪老爷子足足写了十二封信,才终于将笔放下。
那十二封信里,收信人有泸州卫指挥使安崇则、大理寺卿张廷春,甚至还有他的外祖父王璋之……
纪温替纪老爷子将信一一装进信封,便听他道:
“让你爹即刻遣人送出,快马加鞭,刻不容缓!”
“是,祖父。”
自打将信如数送出的那一刻起,纪老爷子仿佛重新换发了生机,从早到晚都撑着一口气。
纪家人都明白,他这是在等待。
等待那十二封信里能有好消息传来。
然而一天过去,纪老爷子收到了四封回信,却都是告诉他,此事已无力回天。
两天过去,十二封信已回了十封,却仍没有出现转机。
第三天,最后两封回信分别自上京城与顺天府传来。
纪老爷子看过之后,久久不语。
纪家众人不知回信内容,纪武行小心翼翼问道:
“爹,有消息吗?”
纪老爷子放下信,无力的摇头。
他已经将所有能联系的人全都寻了个遍,可无一例外,全都在劝他遵从圣意。
就连王璋之也言明此事恐难以回旋……
难道当真要让他坐视公主和亲吗?
见他如此,一旁候着的二老太爷、纪二伯与纪武行都沉默着低下了头。
一张宣纸自纪老爷子指尖溜出,顺着被褥滑落至地面。
纪温下意识将其拾起,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他外祖父的字迹。
只见那一页纸的末端写着:“……若能集大成之力,否则天命难违……”
集大成之力……
纪温骤然想起了外祖父曾告诉他的士子之力。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直直跪在了纪老爷子塌边:
“祖父,孙儿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纪老爷子还未开口,纪武行已迫不及待问道:
“什么办法?”
纪温目光坚定道:
“孙儿要回南淮书院,召集所有同窗,联名上书!”
纪武行有些不太理解其中含义:“这……有用吗?”
纪温声音铿锵有力:“普通民众的请愿书,朝廷尚且无法坐视不理,更何况是数千名士子联名上书。
朝廷若枉顾士子之意,必将遭其反噬!”
纪老爷子很快明白了此举意味,他沉吟道:
“文人大多不愿起战事,对于和亲一事,他们只怕是赞同者居多。
即便是你的同窗,也不会为你而掺和进此事之中。”
纪温定定看向纪老爷子,毫不退缩:“祖父,孙儿有信心能将他们说服!”
纪老爷子沉默良久,才道:
“此事若能成,只怕会给你外祖父带来极大的麻烦……”
纪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垂下眉眼:
“孙儿会先与外祖父商议,若外祖父不愿,孙儿再另想它法。”
纪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年纪家被抄,你外祖父秉性刚烈,见劝谏无用,竟也带着你舅伯辞官归隐。
如今……老夫少不得又要欠他一回……”
***
事不宜迟,此事一定,纪温便向家中众人告了别,简单背上行囊独自骑马往金陵而去。
长公主将于来年春天出发前往瓦剌,如今已是九月末,他必须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一切。
祖父说的不错,比起打仗,文人更愿意以和亲的方式换取和平。
此事自鹿鸣宴那日新科举子间的谈话便可窥见一二。
所以纪温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转变南淮书院士子们的思想,简称——洗脑。
他要让这群人对和亲一事产生强烈的抗拒心理,从而随他一同联名上书,引起朝廷注意。
纪温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便已到达南淮书院山下。
第75章
此时距离乡试放榜不过短短数日, 任谁也想不到一府解元竟不在家中宴请亲友,反而早早回了书院。
纪温到书院时,恰是午后学子休憩, 人烟稀少之时。
他一路行色匆匆,抄了小路朝山长的小院行去。
直至小院门前,他却又开始踌躇不定。
外祖父早已不问世事, 一心归隐, 如今自己却要将他拉进这泥潭里,让他如何开得了口。
然而犹豫再三, 他还是叩响了小院的大门。
一位小书童揉着眼睛开了门,见来人是纪温,脸上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 露出几分欣喜的笑容。
“纪秀才!不对, 如今已是纪举人了!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纪温来了这小院许多回,早已与他外祖父的小书童熟识。
因着纪温面如冠玉,为人温和有礼,小书童对他颇有好感。
纪温笑了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山长可在?”
小书童点了点头, 转头悄悄向院内看了看,低声道:
“山长正在休憩呢,可千万莫要吵醒了他!”
话音刚落, 屋内便传出山长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
小书童面色一苦:“完了完了,山长最不喜被人打搅……”
纪温提了提心, 朗声道:“学生纪温, 拜见山长。”
屋内久久没有动静,空气瞬间变得凝固。
纪温知道,外祖父怕是已猜到了他的来意。
正当小书童愈发焦心之时, 山长终于再度开了口:
“进来吧。”
小书童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带路,纪温却越过他,并道:
“我自己进去即可。”
小书童怔然间,纪温已跨过门槛,反手关上了门。 W?a?n?g?址?f?a?布?Y?e?????????è?n???????????????c?ō??
王老太爷正坐于一只蒲团之上,独自品茶。
纪温恭恭敬敬俯身行礼:“孙儿拜见外祖父,无意扰了外祖父休憩,还望外祖父见谅。”
王老太爷手持茶盏,斜睨一眼:
“扰一时休憩倒是小事,只怕有人要让老夫晚年不得安宁!”
纪温听了,连忙跪下请罪:
“外祖父息怒!孙儿岂敢如此!”
“你还有何不敢?”王老太爷气极反笑:
“你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举人而已,便妄想着推翻朝廷定下的事儿,你可能耐着呢!”
纪温跪在地上,语气却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外祖父教训的是,孙儿明白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但外祖父也曾教导孙儿,士子之力,足以震慑朝纲。
孙儿不才,但若有一丝希望,孙儿也须得尽力为之!”
王老爷子重重将茶盏搁下:
“老夫告诉你这士子力量,是为保你不被奸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