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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榻,铺着柔软的缎面褥子,谢随野将她抱过去放下。
“真难伺候。”他俯视端详,声音很轻。
宝诺说:“有点冷。”
谢随野将自己的大毛披风给她盖上。
宝诺:“渴了?。”
他眯起幽深的眼?睛,凑近掐她的脸:“造反啊,再敢使唤我?”
小碳炉点燃,烧水沏茶,宝诺喜欢绿茶,尤其西湖龙井和信阳毛尖,不喜欢青茶。
谢随野歪在隔壁的圈椅里,左手托腮,炉子里烧红的炭火啪嗒一声,他转过头去,顺势望向宝诺,见她裹着毛茸茸的披风侧躺在软塌上,眼?睛眨得?缓慢,不知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还在记挂裴度?”
“嗯。”
闻言,谢随野抚摸温热的茶杯,倒是若无其事:“有些人出家或许是心如死灰无处可去,可裴度显然不是,他喜爱佛法,出家正好遂了?他的心愿,有什么可难过的?”
宝诺:“他觉悟高?,可我是个俗人,见他做和尚就是难受。”
“怎么,你也认同功成名就那一套?”
“人生在世,难免受各种观念影响,我虽然不追求功名利禄,却也希望活得?有价值,否则漫长岁月如何自处呢?”
谢随野道:“做游影能让你觉得?有价值么?”
“嗯。”
他笑:“你的官瘾也不小。”
“不是官瘾。”宝诺喃喃道:“是刺激。”
谢随野挑眉,确认她真的醉了?,才会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呵,我就知道,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乖巧。”他调侃:“说不定哪天你也会像裴度那般,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我拭目以待。”
宝诺没有回应,她睡着了?。
“喂,谢宝诺。”
没动静。
谢随野起身来到?贵妃塌前蹲下,近距离打量她,白生生的脸蛋像剥壳的荔枝,游影在外风吹日晒,难免粗糙,得?亏这人底子好,从小被伍仁叔各种汤汤水水滋养,即便瘦下来也是白里透红,气色极佳。
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唇间。
蜜桃的颜色。
看上去很软。
和她平日爱说嘴硬的话截然相反。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他没吃过人的嘴,是像奶豆腐还是冰酥酪呢?
谢随野缓缓深呼吸。
这个人是他的妹妹。
虽然确切地来说只是表妹,并非骨肉至亲,一母同胞。
可宝诺由他养大,长兄如父,血脉相连,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这么一想,若起什么歹念……
好像更刺激了?。
她不是喜欢刺激么?
真大胆还是假洒脱,到?时看看会不会吓哭就知道了?。
毕竟这世上大部分?人并不真正了?解自己,总要事到?临头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宝诺也会如此吗?
他很期待她的表现?。
*
过完年,宝诺的假期也近尾声,她在惊鸿司附近租的小院落好些日子没打扫,需得?提前一天回去收拾。
谢司芙给她备下崭新的起居物件,锦被,枕头,帐子,香料,各色绸缎、茶具,还有胭脂水粉。
宝诺苦恼,直告诉她自己用不上,日常办公得?穿游影制服,更不可能描眉画唇地打扮,要是被上司看见,少不得?挨训,让她回家嫁人。
谢司芙自有道理?:“那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给惊鸿司卖命,你也得?有闲暇的时候呀,做游影也别忘了?自己还是青春貌美的小姑娘。”
宝诺不想扫二姐的兴,由着她往马车里装东西。伍仁叔也准备往车里塞腊肉、火腿和酱板鸭。
宝诺赶紧制止:“叔,一条腊肉就够了?,我平时没空做饭的,再说我要想吃,随时回来吃你现?做的不更好。”
“你忙起来十?天半月都不回家,还好意思?说?”
宝诺挠挠鼻尖。
行李收拾妥当?,阿贵驾车,宝诺抱过馒头狠狠亲了?几口,接着还给谢司芙,向众人道别,掀起轿帘弯腰跨入车厢。
里面竟然有人。
谢随野几时上来的?倒把她吓了?一跳。
“哥……”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宝诺打量:“你要送我吗?”
“嗯,你二姐不放心,让我送你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宝诺心想二姐哪有不放心,她挥手告别不是挺潇洒?
虽然觉得?古怪,却也没有多问,宝诺吩咐阿贵可以走了?。
“诶,好嘞。”
马车摇摇晃晃,驶入喧闹的街市。从客栈到?她的小院落有一段路程,马车不能在城内狂奔,于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谢随野也不说话,像是坐着睡着了?。
宝诺打量他的右手,手背还是淤青的,但是已经比前几日颜色淡些了?。
车厢内没别的东西看,那就看他的脸吧。
宝诺肆无忌惮,视线落在他脸上,光线幽暗,显得?轮廓愈发分?明。瘦削的下巴,鼻梁高?挺,他鼻子怎么长的,从眉骨之间拔地而起,笔直而下,流畅而恰到?好处。
以前宝诺经常和他蹭鼻头,怎么没发现?这地方如此赏心悦目呢?
是她心态变了?。
这么漂亮的鼻子,要是蹭别的地方,会有多么的……招云惹雨,挑拨风骚。
宝诺屏住呼吸,脑中闪现?的想象令皮肤酥麻,不由得?抖了?一下。
对了?,她是和谢知易蹭鼻尖,不是和谢随野蹭。
同一副躯体,但感?觉大相径庭。
以前宝诺讨厌谢随野,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谢知易。
可三?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不再以孩子的心态感?情用事,仔细想想,除了?最初的不愉快,谢随野后来对她并不算差,甚至很好,只是他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常常背道而驰。
如果能让他主动说出心里话,那该有多刺激?
宝诺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
谢随野忽然在这时睁开眼?,宝诺心一颤,却没有回避,大胆与他对视。
他竟也不问,就这么跟她沉默相对,过了?会儿又闭上眼?休息,让她观赏个够。
按理?说,许多人对于“被看”都会产生抗拒心理?,不舒服,不自在,更有甚者会立刻恼怒反击,阻止对方无理?的视线。
可是谢随野偏偏相反,他似乎很享受被宝诺看,享受她的视线流连在自己身上,无论她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即便是冒犯,他都觉得?舒服。很舒服。
宝诺自然觉察到?了?。
那种微妙的,不能言明的,游走于危险边缘的……禁忌。
马车停下来了?。
阿贵笑说:“大掌柜,四姑娘,你们先进去,我搬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