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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又怕一下子说到头,会吓坏了她,还是略缓了一缓,先道,“昨夜,我抱了你。”

昨夜?

她趁他睡着偷偷摸他,被他在睡梦中一把搂住,那不是前天夜里的事吗?

千钟一愣,差点儿脱口问出来,忽然及时反应过来,自己要提起这茬,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那……”千钟心头一转,“那肯定是我睡觉不老实,先碍着您啦。”

“我还亲了你。”庄和初自顾自道。

“亲我?”千钟一愣,怔怔地看着他,目光里的茫然之色与方才无法领会写字要点时如出一辙,“亲我……是什么意思?”

庄和初被问得一噎。

也对。

街上人说风月之事,并不会讲起这些细节,更没有人在街上做这种事。谢恂那时以落魄书生自居,连周公之礼都未曾与她讲过,这些就更不会了。

“就是……”

庄和初将自己方才为她纠正握笔的那只手抬起靠到唇边,在手指边缘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样,碰了你。”

千钟眉头一拧,垂下目光,好像在思量些什么。

庄和初不愿去猜她思量的结果。

“今夜——”庄和初刚要说,今夜起,他会睡回外间,不会再与她同榻,才一开口,就听千钟忽道了声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您说的这事,我见过。”千钟亮闪闪地眨着眼,向他求教似地道,“我在街上看见过,有些爹娘就把他们的孩子抱起来,在他们脸颊上啄一下。那样就叫……亲,对吗?”

庄和初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到底点头,“那样……也算。”

千钟不知道被亲一下是什么滋味,但她清楚地瞧见,那些小孩子和他们爹娘都是高兴的,照她看,这该不是什么坏事。

可瞧着庄和初的神情,听着他话间的口气,又好像并非如此。

“这样,不好吗?”千钟不解道。

对着一张无瑕白纸,便是笔力再精到之人,也不敢轻易落笔。

可十七楼如此浩繁的藏书里,也没有那一卷能清楚明白地讲通这些。没有先贤教诲在前,只有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最切实的感受。

“不得人准许,不可以,是罪过。”庄和初又慎重注解道,“或许,你知道何为冒犯、轻薄、玷污,大概就是这类的意思。”

这么听着,好像是个不小的罪名。

他那好似有意避着她的古怪之举,也是因为这个?

千钟定定望着那罪人,望着望着,忽一踮脚凑上前,在那片血色淡白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而后大退一步,又一步。

“这样,我也玷污您了,咱们就算扯平了吧。”

千钟抿抿唇,忽闪着一双眼睛小心觑着那被她亲得呆愣原地的人,心里一阵阵打着鼓,嘴上壮着胆子讨价还价。

“我饶了您,您也饶过我,行不行?”

亲吻她,和被她亲吻,完全不是一回事。

何况,他是在床帐中如墨夜色下,她是在光天化日下,是在这……

先贤著述盈满四壁,桌案上是应时的水仙清供,玉台金盏,清雅幽冽,窗下插瓶的是松枝、竹枝与梅枝,岁寒三友,高洁磊落。

窗台上不知何时还蹲了一排晒太阳的雀鸟……

本该是明心见性之地。

千钟只见那人眸光凝在她脸上,似有火光跃动,可到底只微微启齿,如水般清淡地道了一句不行。

“啊?”千钟正想再往远挪,又听那人接着道。

“我亲了你两下,”庄和初面不改色道,“你只亲一下,扯不平。”

第99章

亲了两次?

适间庄和初一说那什么罪过的话,千钟心里就直发毛。

且不说她现下还在受他看管,讨他欢心、哄他高兴都来不及,就只凭庄和初对她的恩义,待她的好,她也不能拿这不疼不痒的事与他论什么罪过。

不论罪过,那就谈不上宽谅。

可他都已把自首的话摆到她面前了,大小也得有个回应才是。

左右一掂量,这才兵行险着。

本想着只要原样还回去,两下里扯平,那便万事大吉了。

哪想到一下子还扯不平。

庄和初脸颊柔软、细滑又微微发凉的触感还清晰地停驻在她唇上,比用手碰触起来更让人心痒。

难怪要把这事算成是罪过,要不然,这样的事,她可不止想做一次……

也不止两次。

再亲他一下,好像也不是坏事。

“那,”千钟抿了抿唇,一时迟疑着没动,朝那笔墨齐全的书案扬扬脸,“您先立个字据吧。”

庄和初一怔,“字据?”

“可不是我信不着您。都怨这事儿没个见证,一会儿您要是突然想起来,您记错了,您其实就只亲了我一下,我要是亲了您两回,那就是我有罪过了,您说是不是?还是白纸黑字写个明白的好。”

千钟说着,不待庄和初表态,已殷勤地上前坐回书案前,铺纸捉笔。

“不劳您受累,我写好,您摁个手印就行。”

庄和初听得啼笑皆非,却也实在好奇,她打算写个什么,“好。”

得这人点头,千钟立时就要落笔,才一笔一划直挺挺地写了“今”字,忽听楼下院中传来姜浓的话音。

“大人,县主。”声音不高不低,将够楼上听个清楚,“谢老太医来了。”

早些来十七楼前,庄和初就与姜浓说过,到了饭时他们自会回去,无要紧事不必过来传话。

世间极少有连一两个时辰都等不得的好事。

是以乍觉出院中脚步属于姜浓,庄和初心头便浮出十余种极坏的猜想。

谢恂来,倒是比这其中任何一种都要好些。

千钟讶然一抬头,就见庄和初已转到窗边,向下应了一声,“请谢老太医到内院卧房稍坐吧”。

窗台上那排雀鸟闻声惊飞,扑棱得千钟心头也跟着一慌。

“大人……”时隔两日,再次听见谢老太医这个名号,她才蓦地想起一道实打实系在她身上的罪过。

之前谢宗云为着谢老太医受伤的事大闹梅宅,个中内情,庄和初后来与她讲说过,但成亲前日他去谢府探望的情形,还只字未提。

那日庄和初没说,她也忘了问。

转天就是婚仪,婚仪后又到宫里折腾一遭,连日兵荒马乱,拖到今日竟也没问一句,这位除夕在梅宅摔伤的老太医情况如何,可有怪罪。

千钟惴惴问:“您那天去谢府探望,谢老太医他好些了吧?”

“他身体健朗,那点小伤,无妨大碍,也无怪罪之意,放心就是……”庄和初垂手合窗,不知是不是叫窗边寒风扑着了,窗没合好就咳起来。

手上一疏忽,窗子重重落下,“梆”一声大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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