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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缓缓喝着,慢慢平复喘息了。
与适才那惊心的咳声有关的,只有一面苍白,和发际处雾蒙蒙的一重冷汗。
“回来了?”咳喘初定,嗓音微哑,庄和初依旧若无其事地轻弯起一道笑意,问,“吃过饭了吗?”
千钟没应他,目光在他面上一掠,就定在了他腰后。
满面焦灼倏地一板。
庄和初怔然转头,才发现腰后靠枕下露出了小小的一角帕子,只这一角,便透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是他咳时掩口的帕子,赶在她进门前匆匆掖去靠枕下,仓皇间竟出了这般纰漏。
一时心绪起伏,咳意再次袭来,便是掩也掩不住了。
“咳咳……”
千钟顾不得与他理论那帕子的事,疾步上前,接下茶盏,扶了人,一手摸出自己身上的手绢掩在他唇间,一手抚着那片咳得发颤的脊背。
沉沉数声后,千钟只觉隔着手绢坠进掌心一团滚烫,心头也跟着狠狠坠了一下。
他不愿她见着那些血,她便不看,轻轻握了丢去一旁,转手端过茶盏与他漱了口,又牵起自己一片衣袖,仔细拭去他残存唇角的一丝血迹。
处处照拂仔细,却始终垂着眼,不与他目光触上,一应料理好,才终于抬眼。
千钟一抬眼就撞见一双咳得水雾蒙蒙的眸子,颇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心头一软,什么硬话也说不出了。
无需问他情况怎样。
只见着那些堆高的靠枕,她就清楚,必是咳得太重,躺已躺不住,才需得这样靠着歇息。
早些日子肺腑间伤处闹得最厉害时,他就是这样,整夜都躺不下,这几日才见好些,又要回过头来受这个罪。
“就知道您说话当不得真。”千钟软着话音埋怨,“弄成这样,您怎么还自个儿待着?”
倚在床头的人噙着笑,也软着话音道:“我家娘子不是回来了吗?”
听着这人还有心打趣她,便知也不是那么难受得紧,千钟心里安定些,坐在床边使劲儿一扭身,扭给他一片气鼓鼓的后脑勺。
“我怎么没见着那倒霉娘子在哪儿呀?怕不是已经叫您气上天去,做神仙了!”
庄和初实在想笑,又不敢真笑出来,为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再雪上加霜,只好干咳了两声掩过去,才一本正经问:“我那仙人娘子在天上冷不冷?”
那扭过头去后越发瞩目的耳朵尖儿红通通的,必是在冬夜冷风里跑得急了。
说到底还是叫他吓的。
“我无碍的,那药效力过去些,就好了。”庄和初话音又软了软,“外间茶炉上已煮好了红枣龙眼茶,还请仙人娘子赏光下凡,去喝一些,暖暖身子吧。”
那片后脑勺无动于衷。
庄和初求饶地伸过手去,还没触到那只刚刚还小心照拂着他的手,那手的主人业已醒觉,“嗖”地抽走了。
千钟刚一抽了手,就听背后一计落空的人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虚弱地一叹。
“刚刚昏睡着,梦见你了。梦见你看我这副鬼样子回来,生气得很,责怪我,不理我,想牵你的手,你也不肯,难过得心口疼,才咳得厉害……好在梦都是反的,是不是?”
那故作虚弱的话音里分明噙着柔软的笑意,明知还在逗她,千钟还是听得不落忍,转回身来,捉过那人烧得发烫的手,紧紧攥着。
千钟垂着眼,被灯火映着,清清楚楚从睫毛根泛出一圈湿润的红意,半晌才低低嘟囔一声,“您就会玩赖。”
“对不起,吓着你了。”庄和初反将她一双手拢进掌心里。
适才这双手扶着他,隔着一重中衣就觉出浓浓的凉意,已在屋里待了这一会儿,还没彻底暖过来。
庄和初焐着她的手,不再逗她,柔声歉然道:“是我不好。到宫里时,皇上和裕王已在谈着要紧事,我多候了一阵,没留神让寒气扑着些。睡一觉就好了,当真不碍事。”
千钟接连入宫几回,多少也知道了些规矩,既是候见皇帝,他在廊下就要去了披风大氅一类的衣物。
没遮没挡的,尽是寒风,只那身公服穿着,可不一会儿就要冻透了。
庄和初轻描淡写,千钟却也听得明白,他迟去这一会儿,裕王有心要磋磨他,皇上这回也没有给他撑腰。
庄和初看着她眼睫颤了颤,抬起眼来,那双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怎的红了起来,红得让他心口当真痛了一下。
“品云观道长给您的符,是化太岁符,但那符上原该写当值太岁名字的地处,道长写的是他取给您的小字。道长是看着您长大的,见着了三青三绿,听了他们说皇城的事,写这个给您,不只是证明身份,也是警醒您,您是自己要冲撞自己,给自己招祸了。”
千钟隔着一重热腾腾的水雾看着那苍白的人,更觉得好像一捧冰雪朦朦胧胧地要化了去,手从他掌心里脱出来,紧紧捉在他手臂上。
“我知道,您做的是要紧的事,是天大的事,关系着天下间会不会打仗,关系着很多性命,就算是招祸的事,您也不怕,您也有本事过关。但您……您得往长远里想想,恶人就像苍蝇似的,每年一场大雪过去,冻死一茬,来年又会有一茬生出来,您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才能除更多恶人,守更久太平。好人多疼自己些,也是做善事。您说是不是?”
庄和初心头滚沸,面上却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聪敏过人,他知道,却不知何时起,她已对他这般用心。
她对那符纸起疑,细细做了探究,必是将他看符纸那一瞬异样的神情捕捉了去。
只一瞬而已,她便觉察了。
果真如她所言,想骗她些什么,瞒她些什么,真是越来越难了。 W?a?n?g?址?发?B?u?Y?e????????????n?????????5????????M
是福是祸,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庄和初张手把人拥进怀里,俯首在她微凉的耳尖上轻轻落下一吻,“我记下了。”
埋头在她颈侧,耳鬓厮磨间,一缕藏在她披风毛领里偷偷随着一同回来的热闹气息溜出来,被庄和初尚算敏锐的嗅觉捉了去。
只这一缕浅淡气息,便足够分辨,她今日大概去了些什么地方。
那些她从前不敢停留,不敢靠近,想也不敢想的繁华热闹,而今已任由她穿行,任由她安心自在地停留,细细品尝。
想着怀中人置身太平热闹的街市里,欢欣雀跃,吃到好吃的东西开心地眯起眼,又亮着一双眼睛赞口不绝的样子,庄和初不由得自心头升起一抹笑意。
笑意也浸进了话音里,“那便饶过我一回,不与我算账了吧。”
被他这话一点,千钟忽地想起些什么,一下子直起身来,“当然得算。”
庄和初正无可奈何地笑着,就见千钟探手入怀,小心翼翼摸出一根红绳。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