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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到楚北身上,让他稍微能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的。

他不知道这时候是跟楚北聊聊天比较好还是就保持安静比较好,犹豫了很久,还是出了声:“你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啊?”

“……我忘记了,”楚北看着窗外,“我还没怎么淋过雨呢。”

叶惊星想,也是,他是天气预报嘛,雨还没聚起来他先闻到了。

所以今天感官失灵了,没闻到吗?还是虽然有预料,但还是忘记了要带伞?

不管怎样,都说明楚北表现得再怎么平常,反应力也不可避免地比平时迟钝了。他的心里一定发生着一场旁人所不能见的浩劫。

叶惊星对自己能力有限这件事一直都有着清楚的认知,但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挫败和无计可施。他也从未这么想要穿过人与人之间的那一层隔膜。楚北在想什么?他现在的表现究竟是真的冷静还是完全交给了下意识的反应?他累吗?会自责吗?他的内脏会痛吗?

“你……”他踟蹰着开了口,“你还好吗?”

操。他说完便抱着一种对自己的唾弃闭上了眼。这是什么屁话。怎么可能好?叶惊星你这个嘴除了骂人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用处了?

楚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太好。”

叶惊星心疼地皱了皱眉,往他那边多坐了一点,膝盖碰到膝盖:“说说吧。”

虽然说出来也不一定会好点,但总比闷着强——叶惊星以前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觉得多一个人听自己诉苦也不会对心情有任何的改善,只不过多一个人难受罢了。但他现在情愿自己多难受一点,楚北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看着实在让人心慌。

“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就是……这样了,”楚北又看向了窗外,“总有这一天的,只不过是今天。”

“你之前有想过……这件事吗?”叶惊星问。

“想过,”楚北说,“从我爸出车祸那天就在想,想他哪天撑不住了该怎么办。梦到过六七次。”

所以今天早上接到妈妈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瞬间的侥幸心理,试着能不能醒来。

楚北顿了顿,接着说:“我这么想了五年,做了五年的心理建设,所以……真的还好。只是不太有实感。”

叶惊星心想,说不定只是大脑的防御机制启动了,还没反应过来。但这种话他肯定不会跟楚北说,他只是说:“很辛苦吧,五年。”

“嗯,”楚北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有些茫然,“但是我常常想……这么辛苦是有必要的吗?他只是在病床上靠仪器多活了五年,没有走出去过,没有晒过太阳,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样真的能算他多活了五年吗?”

“怎么不算,”叶惊星连忙说,“不是有医学表明植物人也是能一定程度上感受到外界的吗?他一定是知道你们的付出的。”

楚北没说话。

叶惊星说:“而且如果不救,你们肯定会后悔的吧。”

“是啊,”楚北叹了口气,“救了像是在强留他,不救像是在放弃他。”

“你们已经做到你们能做的最好了。”叶惊星干巴巴地说,自己都觉得苍白。

“其实我现在觉得……解脱了,”楚北声音很低,“是不是挺没良心的。”

“正常,很多人都会像你这么想的,”叶惊星说,“感情越深,负担越重。真的尽职尽责的人担子卸下来的时候才会觉得轻松。”

“孩子啊,”司机忽然开口了,这时候叶惊星才发现司机是个阿姨,嗓音和叶珏还有点像,“你爸肯定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受累,才走的。你是个好孩子,你得好好活啊。”

楚北发了好一会儿愣。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转过来看着他,说:“你年轻,你的人生还长着,你家人会保佑你的,别太难过了,啊。”

“谢谢姨。”楚北对着驾驶座微微鞠了个躬,声音有点发抖。

车开走之后,叶惊星帮楚北把行李拎了上去。这么小一个箱子,拎起来竟然还很有分量,叶惊星一猜就是装了不少教辅。

他之前光顾着担心楚北现在的心情,现在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同时也是百日誓师的日子,楚北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状态不对,怎么复习备考?

这个问题比起亲人离世来说似乎有点太功利太现实了,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找到活得更好的办法,只能去考虑现实的问题,去做功利的事,否则必然陷入寂寞的虚无。

他到了楚北家门口,没立刻走,多问了句:“你要在家待多久?”

“一周吧,差不多够办完葬礼。”楚北说。

叶惊星欲言又止,楚北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回答了他:“放心吧,要是我因为这件事学不下去的话,我会没法原谅我自己。”

“……虽然这话我可能没资格说,但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惩罚自己的心态过接下来的生活,”叶惊星看着他,“如果你学得好的话,叔叔肯定开心。学得不好,他大概也不会怪你的。”

“脾气没那么好,我要是学得不好会气得骂我脑子不如狗呢。”楚北笑笑,拿出钥匙开门,小狗钥匙扣一圈圈一下下撞在他手上。

“那更得学好了,他现在骂你你都还不了嘴。”叶惊星嘴比脑子快地接了一句,说完就僵住了,大脑飞速运转找着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但楚北没在意,看上去情绪还变好了一点,说:“那还是得还嘴,我写纸条上给他烧过去。”

叶惊星顿了顿,说:“挺好,把他气活也是个思路。”

楚北笑出来了声,丝毫没有对不尊重老爸的愧疚。

叶惊星把心稍稍放下一点,转念又有点不是滋味。从楚北这个反应来看,他爸一定是个很会带小孩的大人,没架子,骂两句也能还嘴,和孩子跟朋友似的。他妈妈也很好,但是是慈母的好,爱他的方式很不一样,都是不可替代的。

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听出来生前人品的好人,就没了啊。以后楚北想找个家人耍赖拌嘴,想找个靠山告状撒娇,都没法找了。虽然前五年也没有,但当时总能抱着些念想和期望,毕竟人还活着,还能见着,还有未来的可能,现在那个可能也没有了,这彻彻底底的盖棺定论,如果真正意识到了,应该是很难承受的恐怖。

楚北是个很通透的人。但再通透,让他想透这件事,都太残忍了。因为死亡是最不可转圜的事,即便你如何变换角度,如何解读与阐述,如何理性地思考它,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它的模样其实都不会发生改变,死亡是所有可能性的死亡。

叶惊星看着楚北,他看不出楚北想到哪一步了,也许他只是在想待会儿行李里的东西拿出来要怎么收拾,也许他已经想过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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