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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声音。
阿姮追着马车穿过浓烟暮雨,却转瞬置身于一间偌大的宅院之?中,庭内花木扶疏,浓郁的夜色之?下?,百盏灯笼灿烈如霞,朗照廊庑前,大开的碧漆槅门内,室中烛光融融,淡色的帐子半遮,躺在床榻上?的人隔着帐子,形容隐约,而林三娘坐在床沿,乌髻松散,无有钗环,一身素净淡雅的衫裙,一只手手压在被角,纤细白皙的腕上?一只玉镯碧绿莹润,阿姮只见她的侧脸,便发觉她比之?方才似乎更清癯柔弱。
从那架马车上?到如今的深宅中,梦中的一息,已消磨林三娘几载青春。
“恕贫道直言,令郎如此,并非什么是恶疾所累,所以才药石无救。”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一众人之?间,拂尘一扬,神情似乎凝重。
“道长这?是何意?”
那年约五十来岁,一身锦绣袍衫的老者?从太师椅上?起身。
“贺大人。”
那道士微微垂首,又接着道:“我观令郎面色惨白,脉象凌乱若丝,难怪寻常医者?诊断不出,因为此脉象实为鬼脉!”
“鬼脉?”
那贺夫人只听这?两字,胸中突突一跳:“道长的意思是,我儿是被鬼魅缠身?”
道士摇摇头:“非也?。”
“鬼脉并不一定是鬼魅所致,令郎如今看似皮囊完好,实则精气?全无,以至于五脏六腑迅速衰竭,似风烛残年,奄奄一息,我观令郎脉象与脸色,断定,令郎一定是与妖孽纠缠日久,至少?在三年以上?。”
“……什么?”
贺夫人愣住了。
她实在对?这?些一无所知,但看向?坐在床沿不动如山的儿媳,她垂着眼帘,神情似乎平静,并没有因为道长这?一番话而有任何惊愕的反应。
“三娘,难道你早知道了?”
贺夫人不由出声。
林三娘抬起眼帘,对?上?贺夫人审视的目光,她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贺夫人立即拧起眉头,质问道:“三娘!你是如何做媳妇的?明知道丈夫与妖孽纠缠,你竟然不知道多加劝解,还将我们都蒙在鼓里?”
“好了!”如今哪里是训斥儿媳的时候,那贺学士不耐地打断她,语气?焦躁地问:“道长,不知这?鬼脉可有什么解法?”
道士面露难色,叹了口气?:“人的精气?十分重要?,若当初令郎察觉到身体有恙便及时迷途知返,或可有一解,奈何令郎三年之?中,精气?已经耗尽,贫道无能为力。”
“道长的意思是,我儿,我儿……”
贺夫人颤颤巍巍张口。
贺学士的脸色也?变了,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那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心中痛得厉害,下?颌紧紧绷起。
贺夫人险些晕倒,身边的婢女立即将她扶住,她朦胧中望见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的林三娘,她脸上?不悲不喜的神情刺痛了贺夫人脆弱的神经,她上?前,猛然一把抓住林三娘的手,尖声喝道:“鸣儿与妖孽纠缠,你为何知情不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娘,娘……”
床榻上?,病骨孱弱的青年勉强抓住床边林三娘的手腕,泛白的唇翕动,他十分努力地吐出字句:“娘,不关?三娘的事。”
贺夫人听见儿子虚弱的声音,她泪如雨下?,一时没有再拉拽林三娘:“儿啊,我的儿……”
“是我,”
贺鸣的话是对?贺夫人说的,一双眼睛却在看着床边的三娘,“是我让三娘不许告诉你们,是我一时糊涂与那妖孽纠缠不清,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林三娘眼睫微动,对?上?他的目光。
病榻上?的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她曾见过他最明朗灿烂的模样,然而此时,他躺在这?张床榻上?,孱弱到锦衾加身,都好似巨石倾轧,他身躯单薄得厉害,那副好看的骨相?因为没有足够的皮肉支撑而脱了相?,风采不复。
“三娘。”
他忽然轻声唤。
“我方才觉得有一股热气?顺着脚底往上?涌,接着我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我的喜乐,点滴如新,我做过的桩桩错事,像烧红的炭火往我心里钻……”
他喃喃似的,将自己的感受都断断续续说了出来,又对?她说:“我想起我们成婚的那段日子,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与你在闺房中偷偷论政,为你描眉,与你题诗作画,曾几何时,我那么敬慕你的文采,珍爱你的为人。”
“我知道你有时也?会写策论,藏在深闺不与人看,我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偷偷找出来看,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将它奉与人前……”
贺鸣嘴唇颤动:“三娘,我觉得我很?爱你,可是当那些人以为那篇策论是我的,当所有人以为我必受重用,我心中觉得羞愧之?余,又……嫉恨你,嫉恨你明明是个女子,却身负我难以企及之?才,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不如你。”
“我一边恨你,一边翻出你的诗文,去?外?面,去?朝堂成全我的美名,”贺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又发出声音,“因为你,圣上?对?我施以青眼,也?因为你,我才会在月下?诗会之?际与那狐女相?识,我沦陷于她的美貌多情,用你的诗文,冒充她的知音。”
“三娘,我快死了。”
贺鸣望着她,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越发明晰,胸腔里更似炭火灼烧血肉般剧痛,他想起新婚之?时她曾那样娇艳明媚,而如今,她端端坐在他眼前,却仿佛这?人世所有的清寒都笼罩在她的眉目。
眼眶里晶莹的泪意涌出,贺鸣的声音沙哑又哽咽:“是我不好,我明明爱你,爱你的文采,爱你的一切,可后来,我又恨你,恨你的文采,恨你的一切,三娘,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不是你心中所期望的良人,盼我死后,你若得遇良人,便再嫁吧。”
贺鸣泪湿满眼,他几乎看不清面前三娘的脸,只能哀哀地呼唤:“三娘,三娘……”
朦胧中,他仍辨不清三娘眉眼,却在母亲呜咽的哭声中,听到三娘平静地说:
“好。”
只有一个字。
那么的冷。
可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他自己做下?的孽,贺鸣胸中悲若潮水,奔涌而发,他浑身抖动一下?,眼皮缓缓下?合,泪水顺着眼尾滑下?脸颊。
“道长!”
贺夫人眼见儿子双目将要?合拢,她转身扑到那道士面前,抓着他的衣角,失控地哭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儿啊!”
“道长,若您能救我儿一命,无论道长您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任您取用,绝无二话!非只如此,道长您所在道观,我必年年供奉香火!”那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