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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止,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唯恐是病况危急、医师不好当着陆双行的面儿说。他赶紧站定了,直言说:“怎么回事?”
医师年纪也大了,被他突然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思索须臾才反应过来,摸摸胡子道:“小皇叔,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双行没事。”
“你要吓死我。”谢爵抚抚胸口,把悬到嗓子眼的心咽回去。
老医师却吞吞吐吐,踟蹰半天,叹了口气道:“司秀把之前你们带回来的那些草各要走了些,带去暗房了。”
“什么?”谢爵愣了下,回忆起司秀是之前接手永忠伯府案的那个年轻骨差。“带去暗房了?”
他心里涌出种异样之感。医师点点头,又说:“近来你忙着照顾双行,我猜着还没人告诉你,不想你分心。司秀从永忠伯府抓了个活的,现下就押在暗房那儿。”
谢爵微讶,不由道:“司郎呢,琴琴瑟瑟同意了吗?”
“这……大家都默许了吧,”医师犹豫起来,又摸摸胡子,“我就是觉得这事吧,唉,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知会你一声吧。”
“我知道了。”谢爵没多说什么,谢过老医师回了山顶。
他回来时陆双行还没睡着,把灯又熄灭了,窝在床头一声不响。谢爵摸黑过去,趴在床沿上长叹了口气,听着疲惫不已。陆双行没事人似的打趣道:“该不是我病入膏肓,要死了吧?”
“胡说!”谢爵抬头训他一句,又趴下了,拿指节揉着太阳穴。陆双行伸手过去把他那手顶开,改用指心慢慢按着,问说:“怎么了?”
“你还记着那个司秀吗?”谢爵趴着闷声道,“许医师说,他从永忠伯府抓了个活的画骨,现在就收押在暗房中。”
谢爵把老医师的话讲给徒弟。暗房原本就是设来羁押画骨的,可惜自分骨顶设立至今,还从没有哪个活着上了山,也就一直空着。问题在于,琴琴和段渊设计的那件还没见过血的刑具也在暗房,司秀在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陆双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说:“叫他折腾去呗,反正有琴琴瑟瑟看着呢。”
好半天,谢爵才憋出一句话来,“这不是一回事。拷问……拷问是需要许诺的。”
“什么?”陆双行没明白,边说边从床上起身,盘腿坐在谢爵旁边。
“想来眼下他还没把那个画骨磨死,”谢爵支起头,“有许诺才有意义。可是他能许诺什么,许诺那画骨活着下山吗?他只能许诺给画骨一个不太疼的死法。可是自上山而生忧怖,他一用刑,就没有意义了。”
陆双行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大致明白了。他摸索着过去点了灯,看向师父,“要不,你去看看?”
谢爵抬头看过来,陆双行笑笑,补充说:“我真没事。”他看师父蹙眉,又说:“那个司秀的伴儿是谁?”
“今年死了,”谢爵抽空看过卷宗,答说,“永忠伯府案特殊,他是自己去的。”
陆双行想了想,下床说:“要不咱们现在一起去看看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谢爵一张口就想叫他躺回去,转头却见陆双行非常自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动作慢腾腾的。谢爵叹了口气,陆双行悠闲道:“真的没事,医师刚才给敷了麻药。”
谢爵见拦不住他,只好作罢,自己动手把徒弟险些裹得上不来气,才牵着他往山下走。暗房依山腰上一处洞穴而建,寒气逼人、阴风阵阵。谢爵耳朵不好使,不喜欢这类回声很大的地方,因为声音在隧道内层层回荡,传进耳朵里很难受。这几天他倒听得很真切,因而沿着开凿的石阶下去静静悄悄、他怀疑道:“我是不是又听不见了?”
说出口的话听见了,陆双行掩口咳嗽的声音也听见了。他凑近了又给他紧紧领口,两人沿着台阶下去,两侧点着火照明,燃烧的火焰将暗道衬得更加压抑。片刻两人才走到底,远远便见一青年坐在石凳上喝茶,氤氲热气扑在他脸上,便是司秀了。
司秀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人如其名长得很秀气柔和,眼睛被热气扑得水灵灵。看到师徒俩深夜过来,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冲两人揖礼道:“小皇叔,陆骨差。”
谢爵点了下头,陆双行不咸不淡地回了礼。
暗道最深处以厚重的木板做了隔断,从这儿是看不见里面的。司秀让座,又热情洋溢道:“喝茶吗?”
谢爵不坐,陆双行便也不动,两人半晌没说话。那司秀自己乐呵呵地又坐下了,也不问两人来干什么,旁若无人继续喝茶。三人僵持片刻,谢爵看了眼徒弟,酝酿须臾刚要开口,暗房里突然一声凄厉无比的破音惨叫,冷不丁把师徒俩都吓了一跳。两人还没说什么,司秀乐颠颠地站起来,边走边说道:“这是醒了。”
他过去开门,陆双行先反应过来,拉着谢爵径自过去,两人先司秀一步走进囚室——
里面有灯,很亮堂。地上侧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画骨,披头散发,勉强还能分辨出是个男的。他身边扔着个奇怪的铁器,像是个夹板,仔细看能发现夹板是一截截的,有施力的机巧。陆双行当即明白了,把这东西夹在胳膊上腿上,通过机巧便能把骨头断成一截截的、却不破坏皮囊。
眼前的这个画骨也确实四肢都古怪地拧着、几乎要能打结了。但他的皮囊也同样血肉模糊,没一块儿好肉。谢爵抿了下嘴唇,矮身仔细查看。那画骨抽抽着,嘴里发出些呜咽和古怪的叹气声、像是把一个嗝重新吞回去。
谢爵脸色一沉,冲司秀道:“你可以断他的骨头,但‘皮囊’终究不是他的身躯,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你,而是属于一个无辜枉死之人的。”
陆双行听出他话里恼火,并没有出声。即便是骨差,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把画骨的皮搞得不成人样。画骨不肯褪壳,皮囊化作黑水重新融入大地也算尘归尘土归土。除了交战无可避免,还没有哪个骨差把皮囊损坏如此的。
那司秀笑眯眯的,接说:“他不肯褪壳嘛。”
第72章 七十二·暗室
谢爵对他无话可说,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司秀又说:“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那个人也死了。埋进土里还不是虫啖土蚀。”
谢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扭身就往外走。陆双行看了司秀一眼,淡淡道:“你来分骨顶的第一天,老先生是怎么教的?”
司秀歪歪脑袋,脱口而出道:“生者不苦于钻窍附身,死者阖眼可安眠于地。”
陆双行瞥他一眼,追了出去。
骨差拿命奔波,为的就是这个。自己切身体会过至亲被钻窍替换而死,尸首成了画骨的皮、如衣般可换可舍可坏可剥,便不愿天下人再受。他们痛恨的终究是皮囊下其骨,被替换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