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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之物。到最后画骨没拿那肉身如何,骨差却将之损毁得不成人样,岂非本末倒置。
谢爵一路走出了洞口,站在外面吹着冷风,眼神复杂地看着远方黑暗中的山峦。陆双行追出来站在他身后,兀自不作声。
半晌,谢爵出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分骨顶从未苛求善待皮囊,扭手扭脚我们也常做,只要还有个人样就好了。”
“只要还有个人样就好了……”谢爵喃喃道。
陆双行暗自出了口气,从背后抱住了师父。
那皮囊已被司秀损毁得似是团血肉模糊的烂肉,不知他曾是谁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谢爵在这一刻头疼欲裂、痛苦异常,甚至开始感到分骨顶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像个笑话般荒诞滑稽。最后他们没能阻止那个人死去,也没能令他的肉身安眠归于大地;画骨夺走了他的性命,骨差将他仅存的皮肉破坏得不成人形。
谢爵一动不动,眉心却痛苦得蜷了起来。陆双行搂着他也不说话,把下颌搁在他肩头。良久,谢爵轻轻挣开他的双臂,慢慢道:“算了,是我太过甚其词。”
他微微出了口气,看向徒弟,勉强笑了下,“分骨顶从来不是什么仁慈的地方。我们用画骨的骨头磨刀成器,以杀止杀。”
陆双行安静地望着师父。谢爵一直都是个心慈但不手软的人,也因此他变得复杂,身上多了一分别的骨差都没有的东西。陆双行脑袋一热,贴过去又抱紧了谢爵。谢爵没动,过了稍许才道:“小心胳膊。”
“不疼的。”陆双行低声道。
两人慢慢分开,猝不及防一股冷风刮过,呛了陆双行一下,咳得眼圈通红。谢爵小心翼翼给他顺顺胸口,直待气平,谢爵才道:“进去吧。”
师徒俩刚要回去,司秀自己迎面出来,见两人站在洞口,笑眯眯道:“还没回去啊?”
谢爵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陆双行却说:“你拿走了之前收缴来的那些草?”
“对。”司秀点点头,他知道陆双行受了伤,谢爵也忙得晕头转向,便想过去帮着扶一把,被陆双行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司秀自然也不会再讨没趣,站在旁边摸出用手帕包着的草,“我好生收着呢。”
谢爵深吸了口气,只是道:“你问出什么了?”
这回司秀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
师徒俩对视一眼,他看着比陆双行要虚长一些,但浑身上下孩子气不减。谢爵一时对他心绪乱如麻,倒不如说这个司秀究竟想从画骨口中问出来什么呢。
身旁,陆双行顺口问道:“你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
司秀和两人一起下去,答说:“随便什么,只要有用就好了。”
顿时,谢爵又绷紧了嘴唇。
回到暗室,那画骨侧瘫在地上毫不动弹,身上皮开肉绽,伤口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以至于师徒俩难以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造成的。他是画骨,不是人,人被折磨成这样早死了。此时那画骨不时抽搐一下,嘴里费力地吞着气和口水。陆双行瞥了眼四周,端来一盏灯放在他面前,谢爵便在他身前席地而坐。
司秀含笑在暗室门口站着,没什么反应。
谢爵低头细细打量一番那画骨的脸,他有些女相、依稀能分辨出长得很漂亮——不,应该说是他给自己选的皮囊生得很漂亮。画骨眼神空洞,不知看向哪里。谢爵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脸牢牢记下。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还记得自己从哪儿来吗?”
画骨费力地往下吞气,那口气他吞时往下咽铁块儿似的艰难,吸气却又短又快。他不声不响,倒是司秀走过来,蹲在地上,把那手帕里包着的草给他看,问说:“再想想,这是什么?”
谢爵忍无可忍,劈手拿过手帕、眉头紧蹙。陆双行的左手搭在司秀肩上,司秀半回头看了眼他,终于识趣了些,站起身准备出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回头说:“你捏得我有点疼。”
陆双行一顿,谢爵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过来。两人都没说什么,陆双行心里有些奇怪,他刚才确实没用力。此刻无暇顾及,他只冲谢爵无辜摇头。谢爵抿了下嘴,转回头继续看着地上那画骨,再度开口道:“你还记得自己皮囊的来历吗?”
画骨兀自一言不发,像是听不见似的。陆双行犹豫了下,走过去、动作尽量轻柔地把画骨翻到了面朝上。他的手从画骨头上挪过,就在此时,画骨蓦地动了下,瘫在地上的手指极缓慢地抓挠起地砖。
谢爵立刻便注意到了,当即不动声色地碰了下徒弟。陆双行也注意到了,师徒俩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皆定在原地不动。画骨无神的双目中渐渐聚集起水汽,嘴唇也蠕动起来。
师徒二人再度对望,不可置信:没看错的话,这是眼泪?
画骨手指抓挠着地板,似是难耐痛苦至极又想爬起来,他吞气的声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地呜咽,无助而悲戚。陆双行盘腿坐在谢爵身边,画骨眼眶中满含眼泪,口齿不清道:“主公……”
他的声音太过模糊,以至于两人谁也没听清楚。陆双行试探着俯身靠近,终于听清楚了。
画骨抽泣着,低声呼唤道:“主公……我、我后悔了,带我回家乡吧——”
第73章 七十三·故乡
师徒俩一震,陆双行面上不动声色,缓缓把手收回。那画骨哭声凄厉、真是闻者落泪,口中喃喃罢了便只是抽泣,手指在地板上剐蹭。若之前“家乡”之事还是猜测,现在也必须当真了。
画骨就连眼皮上都是道道伤口,流出的眼泪被染成血色、骇人至极。谢爵看看徒弟,陆双行抿了下嘴唇,温声道:“我听到了,我会带你回去的。”
那画骨仿佛得到了承诺,绷紧的手指一下子放松下来。两人蓦地无话可说,谢爵定了定心神,把手放在徒弟后脖颈上,示意他再问。斟酌再三,陆双行近乎小心翼翼问说:“你从哪里来?”
画骨却不再应声,任凭师徒俩再说些什么都不再开口,瘫倒在地砖上。陆双行有些难得焦躁,不由垂下头靠近了些,直到谢爵的指尖凉丝丝地贴上才回过神来。他顿了下,突然再度问说:“你离开家乡多久了?”
半晌,那画骨口中含糊地发出了些声音,“太久了……”
他再次开始挣扎,试图将手伸向——陆双行微怔,那只手没有伸向自己,而是够住了谢爵垂在地上的衣摆,染出一片鲜艳的血红。
“太久了……”画骨艰难地说着,“我将要记不清了,主公……我要忘了……”他手无力地松开,摔在地上,嘴里却再次哼哼起来。师徒俩又是顿住,开始那些好似只是他的呻吟、断断续续,渐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