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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床上坐好,重新展开手里的书,继续翻阅。
宽松的藏青色燕居服修出他蜂腰长腿,劲腰宽肩。往阳光底下一坐,颇有一种远岚微云的清隽旷远之感。世间万物便是入了他的眼,也经不了他的心。
然书卷底下遮挡住的唇角,却是高高翘了起来。
他尝试往下压,竟还压不下去。
倘若慕云月再瞧仔细些,还能发现,他手里那卷书拿倒了。
可眼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嫣然身上。
慕家没有林嫣然这般年纪的孩童,慕云月也不知该怎么跟他们沟通。
打是打不得的,骂自然也不能够。可这称呼到底敏感,不改不行。自己人听了,或许能当成是孩童不懂事,胡乱唤着玩的;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麻烦可就大了!
慕云月轻咬食指第二节 ,凝眉思忖。
便这时,袖子上冷不丁被拉扯了下,力道极轻。
慕云月回神去瞧,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两只瞳仁却乌亮如同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睫毛叫泪珠打湿,凝成一绺一绺,将双眼又放大数倍。
一张口,声音还带着哭腔,软糯如糕糖。
“嫂嫂不让嫣儿喊你‘嫂嫂’,是不是不喜欢嫣儿啊?”
慕云月:“……”
这招她上次是不是用过?
人不会在同一道阴沟里翻两次船,慕云月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狠下心,板起脸道:“不管我喜不喜欢嫣儿,嫣儿都不能喊我‘嫂嫂’,得叫‘姐姐’。这很要紧的,知道吗?”
林嫣然没说话,只伸手去拉慕云月的手,却不完全牵住,就抓着她小拇指的一小节,轻轻地摇晃,可怜兮兮。
樱红的唇瓣越嘟越高,眼里的水雾也越聚越多,俨然又要决堤。
慕云月:“…………”
实在太可爱了,真的没办法拒绝。
忍了又忍,慕云月到底松了口:“好吧。”
抬手帮她擦去眼角欲坠不坠的泪珠,又说:“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嫣儿只能在我面前这么唤。若是周围有别人在,嫣儿就得乖乖喊我‘姐姐’,知道吗?”
“那哥哥在也不行吗?”林嫣然眨巴着眼,指着罗汉床问。
慕云月顺势转头。
卫长庚还在看那本书,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仿佛并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谁的妹妹啊……
慕云月心中暗诽,扭头正要说“不行”。
林嫣然就拍着两只小手,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太好啦,嫂嫂看哥哥了!嫂嫂喜欢哥哥!那哥哥在,嫣儿也可以管‘嫂嫂’叫‘嫂嫂’啦!”
说罢,她就张开两只小细胳膊,拥入慕云月怀中,心满意足地蹭啊蹭啊蹭,“嫂嫂真好,嫣儿好喜欢嫂嫂啊。”
慕云月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如何也想不通,这三条南辕北辙的逻辑线,是如何被她理顺的?
要不是刚才,自己亲眼看见他们兄妹两人闹得那般厉害,她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事先串通好,故意在这里给她挖坑。
那厢罗汉床上,卫长庚却是气定神闲地翻过一页书。
终于发现自个儿把书拿反了,他挑了下眉,又气定神闲地将书本颠倒回来,继续看。从始至终,都没往别处瞧上一眼。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扶手,声音像是雨点落清池,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而他的嘴角,也在那悠悠的动静中,几不可查地勾起仰月笑纹。
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惊了他自己的心。
*
连哄带骗地折腾大半天,林嫣然总算可以安分地坐在玫瑰文椅上,晃着两只小短萝卜腿,乖乖听慕云月讲课。
教琴之事虽是临时应下,慕云月却从没想过敷衍了事。
琴道入门有多重要,没人比她更清楚。万一要是领错了路,真让一个仲永之才泯然众人,这责任她可担待不起。
是以这五日,慕云月在家也没闲着。
忙活完府内中馈,她就去书房翻琴谱,一面回忆过往师父是如何教导她的,一面制定自个儿的教琴计划。
为了让林嫣然能更好地接受她讲的东西,慕云月还特特去请教过林家之前的琴师,大致了解林嫣然现在的水平。
诚如这位世子爷所言,林嫣然学琴已有数月,虽毫无长进,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天赋,只是心太散,需要人在边上看着。
慕云月今日过来,也是做好了时刻盯着她练习的准备。
却不想,小妮子根本不需要她监督,自个儿就练得津津有味。虽说指法还有些不规范,但也的确看得出,她是尽了心的。
有这心就很是足够了。
“嫣儿明明很聪明,照这劲头练习下去,假以时日,都能弹得比我好了。”
慕云月抚着林嫣然的小脑袋,由衷夸赞,边说边朝采葭抬抬下巴。
采葭领命出门,片刻之后再回来,她手里就多了一个剔红雕漆的四层食盒。
林嫣然两眼登时亮起,一瞬不瞬地盯着食盒,“嫂嫂,这是什么?”
那厢一直垂首“刻苦攻读”的某人,也动了动眉梢,斜来眼尾一缕余光。
“是鹅黄酥。”
慕云月接过盒子,解释道:“我自个儿做的,你尝尝。练了这么久的琴,也该休息一下。”
她边说,边抽开顶层的小屉子。
二三十个鹅黄酥,每个都约指腹大小,雕成精巧的花。整整齐齐码放在屉子里,也摆成花朵的形状,精美得都不像吃食。
孩子大多贪吃,品相精致的就更是吸引他们眼球,林嫣然也不例外。
自打目光沾上鹅黄酥,她就再没挪开过,甜甜地道了声:“谢谢嫂嫂!”
她便迫不及待伸出手,揪起一个塞进嘴里。
酥甜的口感在味蕾上跳舞,她眉眼也不自觉飞扬起来,“好吃好吃!”
上一个还没吞下去,她就又伸手抓了一个,恨不能多长一张嘴。
“慢点吃,小心噎着。”
慕云月沏了盏自个儿带来的果茶,推至她面前,又从食盒中抽出第二、三层屉子,交给采葭,让她拿去分发给大家,“大家今日也都辛苦了,吃些点心休息一下吧。”
小厮们都受宠若惊。
不过是在旁边站了会儿,居然也有吃的?京中竟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主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采葭将屉子递到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敢接,只打量着慕云月。
见她笑得实在温婉无害,他们看得心跳怦怦,这才红着脸,接过去,一叠声道谢,直夸她是女菩萨在世。
然善解人意的女菩萨,连庭院里洒扫落叶的婆子都照顾到了,却硬是把罗汉床上的某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卫长庚乜斜眼,淡淡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