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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灵滩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碎石与湿黏的污水,常年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青灰色。而现在,污水添了猩红,碎石之上压着断肢残骸。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交战的士兵、嘶鸣的战马、魔法师手杖迸发的黑雾白光全都搅在一起,共同构成悲壮野蛮的画面。

在这画面中央,唯独他和她是明亮的。

淡金色的线缠住斯特莱尔,又被他反手割断。呼啸的剑气劈向温莱,却撞散于银白的刃尖。

他们厮杀。

力量与力量碰撞,魔法与魔法纠缠。

断裂的金线化作点点碎光,飞舞的血光交织成狰狞的网。

如果有人能分神朝他们看上一眼,就会发现,那已经不是人类对决的范畴——夺取了贝利维拉力量的斯特莱尔,早已成为不伦不类的存在,被绞断四肢还能再生,被掏走心脏也可行动;至于他的对手温莱,身上溅满了血液,铠甲彻底损坏,黑发滴着浑浊的红。

那不是她的血。

温莱释放光盾,缓缓地,缓缓地吸了口气。

“疼吗?”

她问面目扭曲的斯特莱尔。

没等他回答,她翻转右手,手指穿过光盾贴在他尚未完全愈合的心口,虚虚握住了什么,向外拉扯。

“我玩够了。”

温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也许你觉得这是一场力量相当的较量……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享受一下折磨你的快感。”

斯特莱尔一时之间没理解她的意思。

原本分布在身躯各处的疼痛,突然变得无比剧烈,大脑发出疯狂的嚎叫,四肢犹如浇筑钢铁般沉重。有什么东西被扯出去了,快速地,利落地,哪怕他想挽回,也无力阻止。

扑通。

失去灵魂的斯特莱尔摔落在地。

凭着本能,他半跪着仰起头来,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温莱举剑的身姿。他从不知道她可以那般巍然,周身镀着浅淡的光,如同降临大地的战争女神。

一抹银光划过。

斯特莱尔的头颅被砍断,落在泥泞的黑水里,砸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的身躯犹自跪在温莱面前,齐整的脖颈切面簌簌喷血。

温莱举起右手。她的手心里,攥着一团激烈扭曲的虚影。

变化只在瞬间,羊角蝠翼的魔鬼突然现身,从她手中抢走了斯特莱尔的灵魂,粗暴地撕咬着塞进嘴里。

“魔鬼,是魔鬼——”

近处的士兵惊慌叫嚷,掀起一片骚乱。巴托伊修德悬于半空,将嚼烂的灵魂吞咽下肚。他没有与温莱对视,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调说:“这样,他就彻底消亡了。”

还有一件事巴托伊修德没有讲。

他想用吞食的方式,让贝利维拉的气味永远保留在自己体内。

在漫长而匮乏的岁月里,即便巴托伊修德不愿意承认,贝利维拉仍然是类似兄长的存在。当然,“兄长”这个词听起来滑稽又搞笑,本不该用于形容魔鬼的关系。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

每个魔鬼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与性格。巴托伊修德生来暴虐,渴望杀死一切同类,成为魔域的统治者。当他还是个幼崽的时候,远近领地的魔鬼都当他是瘟疫,他也乐在其中。直到那一日,他来到无望之地,在荒漠中看到了仰望黑暗的贝利维拉。

来打架吧!你死或者我活。

暴躁的幼崽扇动着蝠翼,对孤独的青年叫嚣。

而贝利维拉转过头来,用灰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淡淡地说了声好。

232新时代

巴托伊修德吃掉灵魂后,就又消失了。

他不该出现在战场,这短短半分钟的的现身,已经造成大范围的动荡。

温莱环顾四周,在惊慌的注视中拎起斯特莱尔的头颅,高声呐喊。

“赛拉贡的皇帝死于西捷剑下!斯特莱尔已经死亡!他的灵魂被魔鬼吞食——”

温莱甚至不需要刻意诱导。

许多人都看见了斯特莱尔战斗时反复愈合的非人模样,以往类似情形可以用治愈术或药物作用遮掩过去,但这次温莱的攻击太频繁,致使他身体的异状无法用常理解释。

况且斯特莱尔死后,魔鬼降临,做出了吞食的动作。

两件事联系起来,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斯特莱尔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

这个可怕的认知,以疯狂的速度蔓延战场。

温莱的声音被风送往四面八方。

“斯特莱尔已经死亡——”

“胜利属于西捷——”

渐渐地,士兵之间响起了嘶哑的回应。

“胜利属于西捷!”

“胜利属于西捷!”

怒吼声连成汹涌的海洋。

“属于西捷!”

远处的玛姬自敌人胸膛抽出长剑,抬头仰望阴沉的天空。

压迫着大地的乌云缓缓移动着,斜长的日光洒落而下,照亮起伏的山脉与昏暗的战场。

包括她在内,许许多多的人都看见了这恢弘的景象。

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旧的世界即将画上句号。

而新的时代,正在迎来曙光。

***

西捷在阴灵滩大获全胜。

失去了统治者的塞拉贡,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混乱期。温莱率领军队长驱直入,沿途占领城池乡镇,并最终夺取了塞拉贡的统治权。

这期间自然遇到了各方势力的阻挠,但温莱一方面打压贵族,一方面在占领区颁布了新的治理法令,她宣称民众拥有同等的生存权利,让医药所和学校的大门为所有人敞开。减轻商人的负担,为耕作者分配土地,重新调整官员,鼓励所有人诉讼不公,争取应得的权利与自由。

同时,她要求西捷的军队严格遵守军纪,不得欺凌民众与战俘。

想要将这些措施法令落实到位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温莱设立了层层监管制度,她挑选的一些年轻人也足以胜任职务。尤其是玛姬,这位尚显年轻的女将军,以坚毅勇敢的意志和公正的行事风格,消灭了质疑的声音,赢得了无数人的支持与拥护。

叁个月后,塞拉贡完全纳入西捷版图。

***

回到国都后,温莱连着休息了好几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

她太累了,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精神。

温洛将所有政务拦了下来,在其他大臣的辅助下共同处理。瑞安也很尽职尽责,抓紧时间处理着手头的事,一有空就陪伴她,照顾她起居饮食。

巴托伊修德难得不吵不闹,每天抱着温莱不撒手,能做爱就做爱,困了就睡觉。作为温莱的情人,瑞安难免会撞见巴托伊修德,一开始他反应很糟糕,手脚冰凉脸色惨白,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巴托伊修德不是费查斯特斯。

瑞安如此告诉自己。

他恐怕永远无法接纳魔鬼,但为了不影响温莱的心情,他必须时刻自我说服,自我调节。

毕竟人不能太贪心。

他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温莱身后,妹妹的身体也被治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魔鬼的存在,本就不是他能置喙的。

藏匿着柔软阴郁的情绪,瑞安每天与温莱见面,摆出得体的微笑,献上温暖的怀抱。

233跪在书桌下给她舔

塞拉贡成为西捷的一部分,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高枕无忧。

而原本的西捷内部,也有着大量需要处理的事务。

每天,信函公文雪片似的递进皇宫,沉甸甸地堆积在议事厅每个房间的桌子上;每个进进出出的官员,都忙碌得来不及坐下喝杯悠闲的红茶。

温莱结束了短暂的休假,就再次将自己埋进如山的政务里。大大小小的会议,没完没了的难题,像皮球一样摁下去又浮起来的贵族乡绅,兽人与人类之间经常出现的种族冲突……

太多的事需要她参与,需要她过问。

偏偏卡特家族的一些人开始折腾,在外面宣扬温莱狠毒冷酷折磨父母,为了占据权力将费尔曼夫妇关押在塔底监狱。

对于“狠毒冷酷”之类的指控,绝大多数民众嗤之以鼻。但囚禁父母这件事听起来实在糟糕,所以舆论渐渐出现了质疑和批评的声音。那些长期被温莱打压的势力借机推波助澜,放出温莱控制皇室的消息,将她描述为一个丧心病狂毫无伦理道德的野心家。

希亚将这些舆论反馈给温莱后,温莱撑着额头懒懒嗯了一声。

“他们害怕你成为西捷的皇帝。”内阁开会的时候,温洛说,“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女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一个皇帝,势必要看重自己的声誉。”

温莱反问:“哥哥觉得呢?我应该做女皇吗?”

温洛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民众认为你一定会走上那个位置。就真实的情况来看,反对声并不强烈……”

“但西捷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皇帝了。情况似乎也没差到哪里。”温莱看向他们,“也许我们不需要皇室的存在。”

这句话如果传出去,无疑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没关系,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习惯了。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忙活很多事……”温莱起身走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祭光塔的尖顶,“倒是提醒我了,父亲母亲呆在塔底监狱一定很寂寞。他们应该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生命的美好。”

没几天,内阁颁布了新法令,为支援开荒和民生建设项目,鼓励有学识有思想有体力的人们前往偏远穷困地区做志愿者,酬劳由国家发放。种树开渠,挖土耕地,建设学校医院……

费尔曼夫妇以及卡特家族那些闹腾的亲眷,都“自愿”前往北方荒地,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其他贵族,比如克里斯的叔叔,杜勒子爵和他的几个女儿,以及利奥。

对,利奥。

这个脑袋空空又敏感暴躁的小王子,大概是关久了关出毛病,总以为温莱要将伦纳德家族赶尽杀绝。支援法令颁布的第二天,他想尽办法来到了议事厅温莱的房间,颠叁倒四说了很多话,连个中心思想都提炼不出来。

然后,他就被温莱摁在了腿间,跪着帮她舔。这姿势极尽羞辱,他呜咽了几声,嫌吵的温莱抓着他的头发,把这张漂亮的脸按在湿润的花唇里。

利奥差点儿窒息。

他跪趴在温莱的裙底,昏头涨脑地舔舐着微张的唇缝,舌头来来回回地碾磨花蒂,戳刺穴口。自己的裤腰早不知何时解开,性器硬挺挺地翘着,顶端分泌不争气的液体。

可是温莱都不肯用脚尖碰一碰。

她坐在椅子里,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还在翻阅桌上的文件。汇报工作的官员站在书桌对面,说着枯燥冗长的话语,压根儿不知道桌子底下的情况。

高潮时,温莱夹住了利奥的脑袋。淫水一股股喷出来,浸透了他潮红迷蒙的脸。

“咕……哈啊……啊啊啊……”

官员离开后,可怜的小王子终于得以喘息,泪眼朦胧地仰望着温莱。

“你……你碰碰我……该死的……”

他已经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了,颤抖着挺腰,在她的小腿肚磨蹭自己的肉棒。湿黏的龟头碰到色泽幽暗的脚环。

温莱抬起右脚,不轻不重地踩中那根肉棒,大量乳白的液体射在地毯上。

“殿下可不能这么淫荡啊。”

她抚摸他眼角的泪水,说着极其正确却饱含羞辱性的话语,“尊贵的王子不该像个性奴一样出卖自己的身体。会让人笑话对不对?”

利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透明的液体还在顺着唇角往下滴。

“去干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吧,体力活也可以。”温莱随便决定了利奥的去向,“人忙起来就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况且,这也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虽然不是很期待……”

“但愿你能明白,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234精灵至高王路西恩

又一年春夏之际,温莱挑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乘船出海。

西捷的政局早已稳定,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她脱离了没日没夜忙碌的状态,终于可以挪出时间秘密旅行。

说是旅行好像也不够确切。

温莱想寻找精灵栖息的海岛。

《被宠爱的伊芙》提供的线索很少,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推断,经由塞拉贡北方海港,进入辽阔的纳亚里海,搜寻符合特征的岛屿。

此次出行,温莱没有携带任何同伴。船上基本都是些闷头干活的水手,足够忠诚,足够沉默。

很多时候,她倚着洁白的栏杆,俯瞰浩渺深海,聆听海鸥的鸣叫,心情变得舒缓又宁静。

能不能见到墨罗米尔并不重要。隔了一千六百来年,曾经的相处也许已经被遗忘,又或者,墨罗米尔早已死亡。

毕竟书中的精灵王,在提到父亲时,语气类似对亡者的怀念。

温莱只是想看看墨罗米尔创造的栖息地,看看这个时代隐匿的精灵,顺便也见一见原书的男主角。

这就像是某种感怀性质的纪念活动。

海上航行持续了一个多月。好几次迷失方向,又好几次遭遇风暴,险些陷入漩涡。

即将弹尽粮绝时,在船长的建议下,温莱打算返航。

不料天气突然变化,电闪雷鸣海浪汹涌,大海的愤怒仿佛要将这艘船碾成碎片。温莱站在暴风雨中,用魔法光盾包裹了船身,大量耀眼的白光绽放开来,染亮了远近几百里的海面。

而在这光亮中,有艘狭长洁白的木船缓缓驶来。船上站着四五人,他们身材修长高大,金发披肩,样式简单的布袍焕发着柔和的光芒。

领头的男人有着雪似的肤色,银眸平静地注视着温莱。他的长相,与原书插图如出一辙。

“……路西恩?”

温莱叫出了这个名字。

精灵至高王的表情露出短暂的愕然。

“是我。”

他很快恢复自然,挥手召唤出生长的藤蔓,牵引航船远离风暴中心。

大约半个小时后,船只抵达浅岸。郁郁葱葱的岛屿横卧在海面,温莱看了又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设了一些障眼法。”路西恩解释,“普通人就算经过这里,也不会发现海岛的存在。只有精灵才能带人进来。”

先前见到的几个精灵负责接引船员落脚休息。路西恩则是带着温莱往森林深处走,边走边聊。

“长久以来,精灵守卫着这最后的家园,不愿被人类发现。不过,如果附近发生海难,我们仍然会出手相助。”

温莱道谢。

“不,不用谢我。”路西恩看向温莱,因为身高的关系,他微微垂着眼,“这次帮助并非出于我的意愿,事实上,早在我察觉海难之前,父亲就呼唤了我。”

温莱重复道:“父亲?”

路西恩点头。

森林的路越来越难走,地面全是虬结的树根与藤蔓。温莱唤出一团白光,打量着周围的景象。空气湿润而温和,茂盛的树叶丝绦蹭过她的脸颊手背,触感柔软且亲切。

“父亲创造了这座岛。”

路西恩礼貌地拨开前方垂落的树枝桠,方便温莱行走,“我们在岛上生存繁衍,这一千来年新生的精灵里,只有我继承了他的生命之力。”

温莱捏住一片树叶:“你的眼睛……也是继承于他吗?”

精灵王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神划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这么问?”

温莱:“?”

235墨罗米尔才不是温莱的伴侣!巴托伊修德如

“您可能有所误解。”路西恩反应过来,苦笑不得,“‘父亲’是所有新生精灵对他的尊称,因为他孕育了这座岛,改变了精灵种族的生存方式。而他有着创造生命的力量……”

如此这般解释一通,温莱总算搞明白了。

路西恩不是墨罗米尔的孩子。

确切地说,不是通俗意义结合得来的孩子。

“他一直在沉睡。”

路西恩示意温莱看向前方。密集虬结的藤蔓树根堵死了去路,无数根须从地底延伸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体内流淌着生命之力,所以生来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呼唤。”

他温和地看着温莱,“父亲的意识似乎察觉了您的到来,所以呼唤我去迎接您。”

温莱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拨弄地面湿润茂盛的叶片。

她触到了细微流动的空气,以及某种熟悉的气息。

“……墨罗米尔。”

温莱低语。

她化作暗红雾气,顺着那些根须缝隙钻进地面,向下,一直向下,直到再次看见层层包裹的茧。

茧里的精灵还是旧日的模样。

躯干缠绕藤蔓,树叶遮掩面容。纵横的茎叶几乎割裂了他的眉眼。

温莱伸手,扯掉墨罗米尔脸上的藤蔓茎叶。

“真奇妙。”

她自言自语,“有种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感觉。过去与现在,剧情和现实……”

不管怎样,他们重新相见了。

“要跟我出去吗?”

温莱亲吻墨罗米尔冰冷的嘴唇,“你睡了这么久。要不要看看现在陌生的世界?”

若即若离的吻,接连落在精灵的眉骨,眼皮,鼻梁。

“再不醒来我就走啦。”

温莱低声说,“反正我不是个怀旧的人。”

她放开他,转身的瞬间,后面传来藤蔓松动崩裂的声响。草叶浓郁的汁液味道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而精灵用他恢复正常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别走。”

墨罗米尔声音嘶哑,银白长发垂落下来,软软地拂过温莱的面颊。

时隔一千六百来年,过去与现在终于联结。

***

温莱带着墨罗米尔回到西捷。

精灵银色的头发眼瞳以及漆黑的皮肤,实在很显眼,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众多目光。

这种目光和旧纪元的冷眼不太一样,更类似于好奇和惊叹。还有些热衷精灵文化的人,拼命地想着法子要见他一面,捧着精灵图鉴和研究论文恳请他签名,甚至提出“能否摸摸耳朵”的请求。

墨罗米尔拒绝了摸耳朵的要求。

“抱歉。”他对那些精灵狂热者解释,“耳朵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碰。”

然而宫廷的侍女和守卫亲眼见到,温莱和墨罗米尔相处的时候,偶尔会摸他的耳尖,动作随意又自然。

“温莱的伴侣是精灵”,这个认知很快传遍了国都。

某天,刚在魔域占领了新地盘的巴托伊修德回来,怒气冲冲地找到卧室里正和温莱相拥睡觉的墨罗米尔,吱吱哇哇地闹:“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伴侣!我才是伴侣!”

温莱迷迷糊糊地抱住吵闹的魔鬼,用牙齿磨了磨他敏感的犄角。

“别吵。”

巴托伊修德发出了淫荡又好听的声音。

再后来,他们就滚到了一起,精灵抱着人类,魔鬼挺腰进入。精液与精液混在一起,弄脏皱巴巴的床单。

温洛自门外走过,里面的呻吟和喘息没有让他皱眉。瑞安端着牛奶从楼下厨房出来,仰头望了望紧闭的卧室门,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去敲门。

“温莱小姐,您之前要的热牛奶……”

黑雾触角撑开门缝,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滚落地面,乳白的液体无声无息渗进地毯。

236兰因切特的消亡

温莱接管西捷的第十年,整个国家的运行体制已经相当完善。

平民可以做官,贵族需要劳动,各地都有学校,入学再不需要跨过艰难的门槛。白魔法与黑魔法同样重要,信仰罪彻底被取消。

她亲笔撰写的魔法论着,是每一个立志研习魔法的学生必须拥有的教材。她参与研发的药物,为许多困难的家庭提供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温莱接管西捷的第二十年。

皇室的概念不复存在,官员层级监督制全面推行。

贵族的爵位和特殊权力基本名存实亡,奴隶契约被取缔,法律经历了第五次大修订。

她不再主管内政,担任起监督巡查的职责,每年都要走访各地。偏远地区的荒地已经建设起繁盛的新家园,她曾经的母亲在某所专科学院担任花卉植物学的教授工作,虽面容苍老手指布满厚茧,却也平和许多。而浑浑噩噩的费尔曼公爵,早已死于酒后呕吐物窒息。

至于当年被迫成为志愿者的杜勒子爵,因为受不了苦,于一个黑夜抛弃几个女儿独自逃亡,下落不明。

伊芙的几个姐姐,有的依旧习惯依附男人当情妇,有的忍受着贫寒的生活,夜夜祷告,后来做了教会的修女。

温莱巡查经过教会的时候,那修女鼓足勇气跑到面前,哆嗦着问:“您能给我施加一个净化术吗?我知道您有着净化所有不洁之物的力量……”

她絮絮叨叨地诉说自己的苦。

自从离开国都,她总是做噩梦,梦见面目狰狞充满怨愤的伊芙掐住自己的脖子,要她偿还曾经的罪孽。

“您是伊芙的朋友……您帮帮我……”

穿着修女袍的中年女人,哭得泣不成声。

温莱站着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净化术并不能祛除噩梦或者所谓的“怨灵”。

况且,修女噩梦所见,也并非真实的伊芙。

伊芙不是那样的。

***

塞拉贡的皇宫附近,有一片青葱山坡,坐在高处可以俯瞰整个中心城。

当然,现在也不叫做中心城了——被纳入西捷版图后,它有了新的名称:欧安里德。

温莱每次来到欧安里德,都要在山坡上坐一会儿。她喜欢这里的阳光和风。

瑞安作为她的专职秘书官,出行时自然跟随左右。有一回,他和欧安里德的官员谈完事情,过来找人,就看见温莱坐在山坡高处把玩手里的水晶环。

若有若无的笑声,被微凉的风托着,送进瑞安耳中。

“……你……如果成为皇帝的话……”

“不,不是好胜心……”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

“西捷……塞拉贡……可以成为另一种模样……”

喀嚓,什么东西自内而外碎掉了。

瑞安走到温莱背后,呼唤了她的名字。

温莱洒落手里的碎屑,转过身来,微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怎么了?”

瑞安受宠若惊,弯弯眼睛亲吻她的脸颊。

“没什么,今天心情很好。”

温莱如此回答。

在拥抱的男女脚边,破碎的水晶环七零八落地躺在草地里,微弱得看不见光的灵魂虚影逐渐黯淡,枯萎,最后消失。

237结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岁月轮换。

曾经年轻的温莱成了银发苍苍的老人,她熟识的朋友也先后去世。

玛姬亡故于一个阳光烂漫的春天,作为西捷的传奇,无数人悲哀吊唁,追忆她此生赫赫战功。

莉莉与希亚终身未婚,相守相携,相继病丧。

同样没有结婚的温洛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早晨预知到了生命的衰竭,他为沉睡的温莱盖好被子,将朴素的、刻着两个相似名字的银戒套进她枯瘦的无名指。

温莱醒来,到处找不见兄长的踪影。最后是侍女发现了他——这位优雅克己的老人,安静坐在庭院的藤椅里,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他合拢的掌心里,握着没有融化的雪兔子。

半年后的一个夜晚,温莱和往常一样,喝了热牛奶,被墨罗米尔搀扶着躺在床上。瑞安进来询问第二天的日程,因为天气暖和,他们打算去郊游。

商量好郊游的事情后,瑞安本来要走,却被温莱喊住。

“给我念个睡前故事吧。”

她说,“我想听。”

瑞安就坐在床边,罔顾魔鬼阴沉的瞪视,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讲了个简单美好的冒险童话。

温莱闭上眼睛听,一只手被墨罗米尔紧紧握着。黑肤银眸的精灵沉默不语,唯独呼吸泄漏了他难以控制的情绪。

后来,温莱的呼吸就低了下去,缓缓地消失了。

她的葬礼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年老的和年轻的。曾经受过她教导的魔导师嘶声痛哭,有过并肩作战经历的老将军也泪水纵横。萝丝将百合花放在她的怀中,很久都不愿离开。

下葬的时候,步伐沉重的异兽突然跃进墓坑,伏在棺木上咽了气。

全程主持葬礼的瑞安没说什么,任由泥土覆盖了西蒙的尸体。

温莱和温洛的墓碑几乎挨在一起。葬礼结束时,许多人感慨这对兄妹一生的功绩,却不知晓他们之间有更为隐秘的联系。

墨罗米尔在墓地徘徊数年,直至瑞安去世,他妥善安置了这个人类的丧事,才悄然离开。

此后数百年,西捷无人见过精灵的踪迹。

至于魔鬼……

魔鬼只是古老传闻里的恐怖存在。也许有人召唤它们,但响应者绝不会是巴托伊修德。

世界依旧在运行。

大陆几个国家分裂又融合,融合又分裂。

文化不断传承,时代向前踏步,历史蒙上灰尘。

但那些曾经昙花一现的人,那些挣扎着努力生存的人,那些怀揣着理想前行的人……都不会被忘记。

生命没有配角,命运并非注定。

向前走吧,即便满身伤痕。

——正文完——

西捷新历五百叁十一年。

克罗小镇某户人家正在招待邻居,客厅不时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

两个年幼的孩子坐在庭院的草地上,身边歪七扭八地放着兔子玩偶和摊开的图画书。有着铂金色长卷发的女孩捧着厚厚的硬壳书,语气认真地朗读着书里的内容。

“……英勇的公主杀死巨龙,解救了王子,但是拒绝了他的求婚。”

扎着棕色麻花辫的小女孩犹豫开口:“可是,巨龙也很帅,它好像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只是把王子关了几个月……可以不杀死吗?”

金发女孩儿顿了顿,重新“读”这一段:“公主打败巨龙,拒绝了王子的求婚,然后继续踏上冒险的旅程。她在王宫外面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她可以毫无形象地喝酒,野蛮地打架,痛快地和男人睡觉。她不美丽,也有些懒惰,可是她过得很快乐。”

另一个女孩再次举手:“温莱,她为什么要和男人睡觉?女人不行吗?”

温莱默默放下书,漂亮的蓝眼睛望着对方,很苦恼地皱起眉头:“唔,我也不知道……”

隔着花坛和蓬勃茂密的绿植,黑发红眼的魔鬼向草地上的女孩伸手,嘴里乱七八糟地叫嚷:“呜哇啊啊是幼崽温莱!太小了感觉可以一口吞进胃里唔唔唔……”

后面的糟糕发言,被精灵用力捂住。

墨罗米尔压制着胡乱扑腾的巴托伊修德,低声警告:“不准出现,你会吓到她。总之,先看护她长大再相认……”

巴托伊修德愤怒地咬住精灵的手掌,尾巴拍打着地面:“唔唔唔唔唔……”

“什么声音?”

温莱抬头,看向花坛这边。

精灵和魔鬼都不敢动了。

有个同样铂金发色的小少年推门出来,微笑着拉起温莱的手。

“进去吧,晚餐要开始了。今天有你喜欢的苹果派。”

温莱轻轻哇了一声,挽住麻花辫女孩的胳膊,“太好了,我可以和伊芙分着吃!妈妈的苹果派是世界第一!”

几个孩子笑着进屋,窗户映出温暖的灯光。

光线逐渐黯淡的庭院里,魔鬼和精灵低声争执着什么,微风拂过草地,摊开的书籍又翻了一页。纸上模模糊糊的字迹,大致只能辨认最后一行。

【从此,她过着自由快乐的生活。】

Theend——

写在最后的话。

《失贞》结束了,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载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挣扎和思考。认识了很多读者,得到了认真的鼓励和反馈,非常感谢你们。

能写完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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