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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用的是一种极其敷衍、甚至有点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在赵双的耳中、心中甚至梦中,都化作了歇斯底里,震碎了他的耳膜,震得他呕出一颗心来。
接下来的变故让赵双毫无反抗之力,即便他用装作无事发生的方式,也绝不可能让事情重新回到正轨,无法再回到曾经冷漠、但至少完整的家。很快,父母离婚,再很快,两人分别组建了新的家庭。赵双作为一个性格懦弱、成绩一般,一看就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拖油瓶,被父亲扔了出去,扔给了八十多岁的奶奶。每个月给他一点钱,供他吃喝上学,就好像散养一只猫,只要给吃给喝,你爱上哪上哪。
他想,是不是他实在太差劲了,以至于他的父母都不想要自己。学校里的课本、电视上的公益广告,都在歌颂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有的孩子被拐卖,父母一找就找几十年。怎么会有主动把孩子丢掉的父母呢?那只能是他赵双自己的问题了。他懦弱,他不独立,他成绩不好。
赵双时常感到压抑、难以呼吸,他的胸口像被砸穿了一样疼。这种疼痛在他每天起床、放学回家,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不是自己的妈妈,而是一个没见过几次的老人的时候,会达到顶端。这个时候,他从一切如旧的学校快快乐乐的回到家里,就像从一个温暖阳光的地方坠入了冰窟,他陡然意识到世界真的发生改变了,学校里的快乐是属于学校的,家里的快乐已经没有了。十一岁的赵双,突然就被现实砸了个结结实实。
赵双安慰自己,这世界上离婚的父母这么多,甚至有的孩子还没有父母。我又没什么特别的,有什么好可怜的呢?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矫情的。所以啊,千万不要为这种小事自怜自艾,别的事情都可以哭,但这件不行。
他这样想着,却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胆小懦弱,逐渐成为了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有爹妈的孩子拿他没爹妈来嘲笑他,自己也没爹妈的孩子找别的茬来笑话他。他以压线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初中,和奶奶从乡下搬到了车库里。
小白也是这个时候收养的。它一开始经常在车库门前的空地上转悠,奶奶就把家里的剩饭倒给它,时间久了,它就直接赖在这里不走了。第一次养猫的人,大多都会被猫咪的可爱治愈到,虽然赵双不承认自己有心灵创伤,但小白确实抚慰了他。现在的家已经不再是地狱,他开始期待放学回家。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小白在家等他,一方面也是因为,学校开始逐渐变成了更冰冷的地方。
小白困在树上的时候,赵双害怕极了,他幻想着小白离开了自己,在树上变成一具迎风摇摆的干尸,而自己继续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车库中,在一个比一个冰冷的两点一线中,苟且读完中学。一想到这种场景,他就心如刀绞,难以呼吸。他首先想到的办法是打119,119不来。打110,110让他找物业。找物业,物业让他找110……
他奔跑于众人的推脱与敷衍中,逐渐心神俱疲。实在没有办法,他尝试着打电话问问他爸。为了这通电话他纠结了很久,想了数十种说辞,以免他爸不耐烦或者不当回事儿。但他终于确定好怎么说之后,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
“喂,爸爸,我有点事儿需要你帮……”
“又没钱了?让你省着点花你是不是又乱花?我下个月再给你打钱。我忙得很,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
嘟……嘟……
赵双当时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甚至有点麻木,机械地又拨了妈妈的号码。
“你呼叫的用户正忙……Sorry……”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打第二通了。
“这些小猫还是幸福的,虽然吃不饱,但至少还有一个爱它们的妈妈。”赵双小声说,尽量不让别人听出他的羡慕和一点哽咽。
云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确实,能拥有爱自己的父母是很幸福的事。这听起来好像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人们都以为母亲爱孩子是本能。实际上,孩子出生的时候,母亲心中并没有突然涌出的爱意,没有哪种激素会指挥她如何爱自己的孩子。支持她爱的,一直是她作为个人的责任与担当。”
“我就说嘛,世界上离婚的父母多的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也多的是,也没见谁要死要活的。要是因为这个自怜自艾,觉得父母离婚了,自己就是个可怜人,是要被人瞧不起的。”赵双故作坚强地笑笑。
云起听了他说的话,沉默良久。他们在压抑的二楼待了一阵就下去了,一楼仍是那个快乐温馨的世界,一楼二楼,同样都是猫,却有着全然不同的经历与遭遇。
云起从冰箱里拿了个雪糕给赵双,自己也拿了一个,偷偷跑去厨房翻箱倒柜,出来的时候雪糕上刷了一层辣椒酱,在赵双震惊的目光中安然吃起来,边吃边威胁道:“待会儿我助手来了,你可别跟他说啊,你敢说我就揍你。”
赵双哪敢说话,乖乖窝在沙发上舔雪糕。蛋黄急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每隔两秒钟就伸手够一下,连起来就是一套无敌喵喵拳,赵双吃个雪糕吃得左支右绌,嘻嘻哈哈地和蛋黄闹成一团,好像刚才沉闷忧郁的男孩不曾存在过。
云起知道他是在表演,但和那次在医院遇到的女孩不同,赵双是在演给自己看。云起大约能猜到发生在这少年身上的痛苦,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快乐是在努力改变自己对这痛苦的关注程度。他让自己的心理感受与自己遇到的坏事相分离,假装遗忘坏事,希望借此拯救自己。
云起回想刚才赵双在楼上说过的话,认为赵双的痛苦不光来自于原生家庭,更来自于他对自己痛苦的不认可。他觉得比自己倒霉的人多得多,自己这点不算什么。他用这种想法,残忍地剥夺了自己舔舐伤口的能力,就让伤口长期暴露在空气中,无视它,忽略它,长期下去,伤口只会溃烂,不会愈合。
云起坐到赵双身边,蛋黄放弃对赵双的进攻,扑过来咬云起的雪糕。云起也不躲,放任它咬。果然,蛋黄咬了一大口,就“嗷”的一声被辣跑了,冲到猫用饮水机那里略略略狂喝水,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气得朝云起喵喵直骂。
云起才不在乎,他都被骂惯了,觉得猫咪骂人的叫声也甚是可爱,要不是赵双在这儿,他非得把猫薅过来使劲儿亲亲。
“我想了一下你刚才在楼上说的话,我觉得有点不对”,云起用一种很放松的姿势瘫在沙发上,没有一点作为哥哥树立榜样的觉悟,边舔雪糕边漫不经心的开口,但内容确实单刀直入,“你说,这世上的伤心事有等级吗?”
赵双一愣,立刻回答:“当然有啊?”
“那你能分分级吗,比如什么比什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