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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祭酒刚下了早课回来,手里拄着根拐杖,光是一个谢字,他就猜到来者是谁了。

谢家那位余孽,认贼作父后,风光可是无限好。

“哪里来的他让他滚回哪里去。”徐言骂道,“瞧瞧你,没出息得样儿。”

“可是,可是........”还没等小书童可是出来后面的话,一道清脆的声音便响起。

“谢资安见过徐祭酒。”

徐言扭头,只见一个十分秀气的锦衣少年在向他作揖。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这是徐言对谢资安的第一印象,他直来直去惯了,不屑于去打马虎眼,“行事和你主子一样龌龊,让你进来了吗就擅自进来?知不知道‘礼’字怎么写?”

这位脾气暴躁的徐祭酒相比较骂其他人骂谢资安已经骂得很客气了。

“不管让不让进我都得进。”谢资安道,“东厂要办事,谁拦着也没用。”

“其他人我没让进来,这里是讲学圣体,得尊敬,您又是才名在外的学士,更得尊敬。但我尊敬完了,也希望您能尊敬下我们这些办事情的人。”

书童缩在一旁,不敢看徐言,徐言眼睛一瞪,便是要开始发怒了。

这次徐言反倒没有破口大骂,伸手捋了捋白须:“我一把老骨头黄土入半截,生死早就看淡了。”

徐言这是在变相的给谢资安答案,他知道刘千已经把他卖了,他以为只要他咬紧嘴巴,谢资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想要保全的人。

谢资安从袖中掏出了那两份手稿:“祭酒不说,难道我就没有办法找到他吗?”

“这里有份手稿,是檄文真正的主人写下的。字迹很有特色啊,小篆。”谢资安道,“现在写小篆的人不多啊,大多都是写隶书和楷书。”

关于字体方面,谢资安在拿到两篇不一样的字体时,除了看曾晶的字体,还看了好多其他人的字体。

如此,才发现了这个小小的时代细节。

究其根源,这离不开谢资安做事一向秉持着见微而知著的理念。

一件事的成功与否虽说与个人能力直接挂钩,但也与人从事方法有所关联。

他以前不仅这样要求自己,还这样要求员工。

出发点是好的,他希望大家都能够提升自己,但员工们可不这样认为,他们常常认为这些要求是折磨,因此还称他为devil(魔鬼)。

魔鬼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惹人憎恨的。

例如,现在。

徐祭酒恨极了谢资安,跟条疯狗一样,咬住他的学生不松口。

他死死地盯着谢资安手中的那两张薄纸。

他多想把它们抢过来撕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资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它们。

“我想檄文的主人不仅和祭酒认识,也和曾庶常认识,这么一算,我只要把你们共同认识的人的字拿来对比下,总能找到的。”谢资安笑了笑,“还得再加一条,在朝为官。”

“官职应该不大,和曾庶常差不多,要不他也不该这么糊涂,写下檄文去讨伐当朝太后。”

“这种心气一般只会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身上有,像祭酒这个年纪的,早已活得豁达通透了,连生死都能置之事外,令人着实佩服。”

谢资安又作了个揖。

徐言若不是亲眼所见,断然是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一个少年的口中吐出,此子不简单啊。

谢资安所说所行不过是想探探徐言口风,徐言也清楚这一点,他不敢露出半点震惊之情,只用拐杖狠狠地敲地,怒道:“竖子焉敢口出狂言?”

“国子监不是你这种阉人走狗大放厥词的地方。”他扭头看了眼书童,还有谈话间围观上来的司业、主薄等人,“你们还愣着干嘛,让他继续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整个国子监就没人不怕徐言的,众人急忙驱赶谢资安。

谢资安反而没恼,微笑着恭敬作揖道:“扶青谢祭酒如实相告。”

不等众人上前驱赶,便兀自离去。

刚拾起扫把准备赶人的书童愣住原地,他看向与他一同愣在原地的徐祭酒,他缓缓吞吞问道:“祭,祭酒那个人何出此言?”

徐祭酒今年八十又三,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虽持着拐杖,走路握笔却稳如泰山,从不像其他老人一般颤颤巍巍,好多人都怀疑,徐祭酒持拐杖不是为了行路,而是用来打人。

但今天徐言的手确确实实的颤了,连那根红木拐杖也颤了。

“谢二狡猾,其心可诛。”这是徐言对谢资安发自内心的评价。

此刻的徐言再也没了以前骂人打人的精神头,他终于有了一个迟暮老人该有的样子,沧桑以及面对死亡的不安,只不过面对得不是他的死亡,而是他最钟爱的学生的死亡。

这份痛苦对于一个膝下无子的老人来说,如何也是承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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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池刚抬脚迈进管泽仁的家门,一个陶瓷罐子就朝他的面门砸来。

李寒池急忙侧过身子,陶瓷罐子嗖一声从眼前飞出去飞到了庭院的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呦,这是不过了,都抄上家伙了。”李寒池打眼一瞧,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无一幸免,这无疑给本就不怎么富庶的家庭撒了一层盐巴。

管夫人正举着把椅子要砸,管泽仁生着闷气,躲在一旁不说话,留下个半大点的孩子哭得都快咽了气。

“二公子怎么来了?”管夫人急忙放下椅子,用袖子擦了下,让李寒池坐。

“我再不来,你们这个屋子都得让你拆了”李寒池没坐,变戏法似的从手心里变出一块糖,塞给了还在哽咽的孩子,“不用怕,拿着。你去院子里玩会,我和你父母说点话,说完喊你进来。“

小男孩看了看母亲的脸,母亲不情愿的点完头后,他才敢收下糖,颠颠的跑到院子里去玩。

“劳烦二公子了,这件事是我管某一人所谓,不愿再牵连任何人。”

沉默了半响的管泽仁终于从墙角处站起来,他模样看着不老,三十来岁的样子,可两鬓却生了白发。

“你一人承担?你若是真想承担,何必让曾晶替你死?”管夫人气急了,口不择言了起来。

管夫人说出了李寒池的话,他附和道:“管夫人所言极是。”

“你若是。”李寒池顿了下,眸色倏忽晦暗不清,“你若是抢在谢资安杀曾晶说这番话,我敬你是个丈夫。曾晶既然替你死了,你也别在这里等着谢资安来要你脑袋。”

一提到曾晶二字,管泽仁眼眶又红了。

“这事是我的错。”

管泽仁话锋一转,指着管夫人气愤道,“可当时若不是她与老师一起以孩子性命要挟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弃曾晶不顾,这篇文章是我所作,我怎么就不敢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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