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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不了这种目光的。
这些年她已经演够了戏,说到底就是她的丈夫无才无能,根本不配当一个皇帝。
遇事就躲。
见人就降。
只想着寻欢作乐,对治理天下并无兴趣,也没这个才能。
原本皇后是想给姜云岁下毒,用解药来威胁裴闻为她所用,便是不听她的话,也要放权。
偏偏这一计,没有成。
一步落,步步落。
她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儿子也被废了。
不过无妨,裴闻也不是赢家。
“姜云岁还能活多久?”她问完低声笑了起来:“兴许也没几个月了,我还能等。”
裴闻说:“她有什么事,我叫你儿来陪葬。”
皇后脸色大变,男人就已转身,扬长而去。
裴闻这段时间常去万福寺,烧香拜佛。
从前便是母亲逼他去,他都不太愿意去,与其相信满天神佛,不如信自己。
神靠不住。
佛也靠不住。
唯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而如今,裴闻能信的只有他从前最不屑一顾的神佛。
他就像个虔诚的信徒,在佛像前磕头叩首。
闲时在家亦是抄了许多经文。
春去秋来,又过去了半年。
终是道士最先熬不住,他还有漫漫寻仙问道路,不能将时间空耗在京城里,冒着折寿的风险说要做场法事。
不过这场法事要用上裴闻的血,她会不会醒过来,也不能保证。
裴闻割破自己的手臂,下刀时面无表情,刀子割破皮肤,几乎都能看见肉里面的骨头。
旁人都觉得裴闻这是疯的越来越厉害了。
不然怎么会荒谬的做起法事。
术士的丹药是最不可信的,古往今来都不知道吃死了多少人。
裴闻却不管不顾,面色苍白,挺拔的身姿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场在旁人眼中荒谬的法事。
结束之后,许是耗费了太多的心血。
裴闻病了一场,他平日都是要与她共枕而眠,这次怕给她过了病气,回了书房去睡。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从她昏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她。
今夜,她总算入梦。
漫长的梦境里像是走完了她和他的一生,从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好像在今晚都清晰了起来。
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看着她要跟自己退婚,看着自己恼羞成怒后将她锁在自己的后院。
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越发的闷闷不乐。
她很怕他,每次他去她的屋子,她都会掩耳盗铃一样的躲起来。
裴闻从她的泪眼中看见了屈辱,少女眼中的恐惧就像刀子扎在他的心上,逐渐的他去找她的次数就少了。
见不到他,她的心情总会好一些。
事实并非如此,她依旧闷闷不乐。
直到最后。
她死了。
死后也不得安宁。
送葬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她的尸首被搬了出来。
床上、窗户上、便是门帘和屏风都贴着黄符。
这比宋砚璟那个精心打造的金锁笼还让人觉得可怖。
生生世世都要困住她那般。
裴闻骤然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他无声捏紧了手指,掐得过于用力的手指都变了形,脸上的神色也狰狞了起来。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原是如此。
就似庄周梦蝶。
是梦是真都没那么重要了。
裴闻起身,高烧过后整个人反倒清醒了很多。
他的手臂上还留有醒目的血痕,伤口并未痊愈,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穿好了衣裳就又去了听澜院。
已经是秋天了。
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裴闻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慢慢走到她跟前,想起来她那时忽如其来的疏远避让。
一些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连成一条线。
他入梦的同时,她是不是也梦到了那些。
所以才会那么怕他,迫不及待想要远离他。
这场法事除了带来这场惊梦,好像也没什么用。
到了十二月,京城开始下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映在红墙绿瓦上,颇具意境。
从前她就最爱雪天。
身体不好也总是偷摸着跑到冰天雪地里撒泼。
裴闻给她捏了个小雪人,只能摆在窗台,拿进暖融融的里屋,不一会儿就要化了。
裴闻觉着他捏的这个小雪人,憨态可掬,有几分她的神韵。
他难得笑了笑,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这会儿还在下雪,我叫人将那树绣球挪到了屋子里,怕给冻坏了。”
他又说起一些琐事,“你弟弟同纪南的妹妹总是吵架,有几次都闹到了我母亲的跟前,纪善还想来看你,被我赶了回去。”
“他们都太吵了。”
不止纪善。
还有她哥哥和赵景淮,来看过两次还不知足。
兴许是关心,但到底有没有存别的心思,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裴闻搂着她,说了这么多也打算闭上眼睡了。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他的身体瞬间僵住,放轻了呼吸,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
姜云岁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她慢慢的抬起疲倦的眼,睫毛颤颤,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轻轻地,“你也很吵。”
裴闻僵了许久,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搂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发颤,他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只有带着委屈的几个字:“你睡了很久。”
姜云岁的记忆不再模糊。
那种灵魂被困住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受,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眼泪,听到了那一声声沙哑的对不起。
她在那间压抑的屋子里被困了足足七天。
像游魂游荡。
她也落了泪,那滴泪好似浇在符箓上,就像燃起的一点火,接着全都烧了起来。
她冲破了桎梏,就这么醒了过来。
姜云岁抬眸望向窗外的雪,她不禁怔了怔,她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已经快开春了。
怎么又下起了雪。
裴闻望着她有些呆滞的神情,解释道:“你已经睡了一年多。”
在姜云岁的记忆里明明只有七天,竟然过去了一年。
她回过头,打量眼前的男人。
肤色苍白,面容冷峻。
没什么人气儿。
看起来空落落的。
姜云岁的睫毛颤了两下,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她没有挣开,乖巧的被他抱着,慢慢抬起双臂也搂住了他的腰。
她说:“我好想听见你和我说话了。”
裴闻应声:“说了很多。”
姜云岁眨了眨眼,“我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
“往后我再慢慢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