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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皱了。
“你说你从广州过来……”盛霭重复了一遍。
姜秘书道:“対,我从广州过来……”顿了顿,“幸存者已经不多了,我找了一圈,无论是去别的地方的,还是在名单上看,我都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小少爷……”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我找不到小少爷,我还拿着照片问他们,那些活下来的人说,他们见过这个男孩子,和他们一起躲在骑楼下面的时候,帮过他们很多,还在写稿子,但是……但是他们说,有一次轰炸,小少爷当时在外面帮忙搬东西,那个炸弹下来得太突然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盛霭看着姜秘书,似乎还在消化姜秘书说的话。
“我対不起你,大少爷……”姜秘书的眼眶红得厉害,“我当时真的喝醉了,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说你在广州……我不知道小少爷他……”
安静了一会儿,盛霭的声音很轻,握着清单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然后呢?”
姜秘书怔了一下。
盛霭问:“炸弹下来了,然后呢?”
姜秘书的嘴唇颤了颤。
片刻后,他说:“那些人说,那个男孩子就没有再起来。”
物资清单从盛霭的手里无声地飘落下来。
油灯在静静地燃烧着。
盛霭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很久,才道了一句:“没有再起来,就没有人去看看他吗?也没有人去扶他一下吗?”
姜秘书道:“当时接二连三周围都在轰炸,根本没有人能出得去,而且小少爷本来也是冒着危险出去搬东西的,他们……”
盛霭说:“知道了。”
他很快地打断了姜秘书的话。
盛霭弯下腰来,捡起那张物资清单,只是因为手不自觉地带了颤,所以捡了两次才捡起来。他拿起这张清单,继续开始対照清单。
后来姜秘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盛霭也不清楚。
这天晚上还下了大雨。
盛霭在雨中,和其他人一起把抗战物资都清点完成,由他们转运出去以后,天已经快亮了。
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以后,盛霭去了广州。
正如报纸上写的那样,广州几乎被炸成了一座巨大的废墟。
到处都是瓦砾碎石,蔓延在空气中的焦黑味道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
头上的飞机対广州的轰炸依然没有结束。
盛霭穿行在各种建筑物的废墟之中,偶尔会在一些没有完全倒塌的建筑中,対上一双茫然懵懂的眼睛,再仔细一看,建筑物里还躲着不少人。
盛霭没有盛熙阳的照片。
他一边问,一边找。
因为姜秘书也没有告诉他,盛熙阳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盛霭用手搬开那些砂石,遇到了能够辨认的尸体也一具一具地翻找过去,只要炸弹在远处,他就不停下,如果炸弹真的离得很近了,他才会勉强去避一避。
从白天找到黑夜,这一天没有找到,第二天盛霭依然继续冒着被轰炸的危险寻找。
他的手翻出了血,伤口合不拢,又被划伤。
连着三天都在下雨。
盛霭冒着雨,在一座歪歪斜斜的骑楼前,搬石块的时候,发现石块下面压着一只手。
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一开始盛霭希望能够在广州找到盛熙阳。
但后来,他发现其实如果没有在广州找到盛熙阳,这还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说不定就证明了盛熙阳还活着。
这么多的尸体,如果里面没有盛熙阳的,就好了。
盛霭找得有些麻木了,対于经常出现在残垣断壁里的断手、断脚也没有知觉了。
但是压在石块下面的手,并不是一只断手。
下面压着一个人。
盛霭再把其他的石块搬开,看见了埋在石块下面的人。
那张脸,盛霭半年前才看见过。
那个时候,在医院里,那个眼睛看不见了的盛熙阳,贴着盛霭的手心,一边流眼泪,一边笑着跟他说话。
那个时候,盛熙阳还跟他说,等战争结束了,等盛霭来找他。
戴着戒指,来找他。
那个活生生的盛熙阳,不久前还在医院里跟盛霭说话。
而此时此刻,就躺在碎石堆里。
盛霭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雨水从天上落下来,落在盛熙阳的脸上,渐渐地把上面的血污和灰尘都洗去了,逐渐露出了更加清晰的脸。
盛霭的手指颤抖着,去试了一下盛熙阳的鼻息。
其实当时盛霭已经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荒唐。
因为盛熙阳的身体已经冷了,僵了。
但盛霭还是不死心地试了盛熙阳的呼吸、心跳和脉搏,他此时此刻希望能够来一个人,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告诉他,盛熙阳还活着。
可是盛熙阳确实,实实在在地已经死了。
盛霭想把盛熙阳抱出来,这个时候有炸弹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轰的一声。
大地都在颤抖着。
远处的骑楼里,依然还有人在躲着,只是他们望着雨幕,眼底都是一片茫然和麻木。
盛霭没能把盛熙阳抱出来,因为盛熙阳的另一半身体还被压在石块里。
而且那个石块很重、很沉,盛霭尝试了以后,发现他搬不起来。
可能不是搬不起来,而是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休息了。
盛霭在废墟里跪了下来。
盛熙阳始终静静地躺在那儿,再也不会睁开眼,也不会说话。他不会再対着盛霭笑,也不会流泪。
盛霭突然很后悔。
为什么自己当初出事的时候,把盛熙阳赶走了。
如果他不把盛熙阳赶走,也许盛熙阳还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不会被他的样子吓到,还会好好听他的话,继续在国外读书,而不是在这六年里,一次又一次奔走在前线。
因为盛熙阳想像他一样。
盛霭知道。
可是现在盛霭后悔了。
六年,整整六年,这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本来可以拥有多少和盛熙阳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到处都是战乱,可他至少还能触碰到盛熙阳温暖的掌心。
盛霭从来都没有希望盛熙阳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只有这一次。
唯独这一次,他祈求盛熙阳能够睁开眼看看他。
然而已经是死别。
盛霭看着盛熙阳露在外面的那只手,之前被石块压着的那只手。
那只手上也满是伤痕。
盛霭看着那只手,过了很久,慢慢地取出自己永远随身携带的那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没有被戴过的戒指。
盛霭弯下腰来,拿起盛熙阳的手,把那枚戒指慢慢地推进了盛熙阳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