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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愧疚,不只是后悔。是……自责。
那是多么深重的自责,以至于严旻竟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仍然将我放在他的身边。是不是即便我趁他之危,将他手刃,他也不会怪罪我什么?好像只有这样,那长久折磨他的自责的痛苦,才能由我来了结?
这不是我的妄想,直觉告诉我,严旻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当我踏入寝殿、对上严旻那熟悉的,温柔而深沉的视线时,我仿佛从他那像静海一般的目光中,亲眼看到了他的痛苦。
那是亲手杀死晏问秋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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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醒了。
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依旧苍白而没有血色,是一副油尽灯枯的病态。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被我点亮的。
那一瞬间,我心跳如擂,我突然很想再哭一场。
在即将面临前世真相之际,我竟感到一种惶恐。这种惶恐甚至超越了我在面对严昶步步紧逼的刺杀时那种对死亡的震悚。
死亡是未知的,可未知的事物对一些人来说,反而是希望。
但那前世的真相呢?这是晏问秋上辈子的血与泪,是我和严旻前世爱情最惨烈的结局,是我魂魄久久不能安息的根源。
终于,我一步步走到了严旻的跟前。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像是踏过了晏问秋的一段记忆。从蜀地到京城,从生到死,再由死复生。
好似那前世那死前的创痛和刻骨铭心的爱恨撼动了苍天,于是它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得以从严旻口中,得到前世他毒杀我的真相。
终于走到严旻面前,我感到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复生的身躯上,那颗泪痣仿佛暗示了我此生多泪的命运,可我一生的泪都为我和严旻的感情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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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看见我的泪水,身体颤抖起来。他低低地喘着气,捂住胸口,像是难忍心口的痛楚,沙哑虚弱的声音却依旧温柔:“哥哥,对不起……别哭了,哭坏了眼睛怎么办……”
我泪流满面地开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闻言,严旻抬起头,竟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他的脸色惨白,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你没有杀我,不是吗?”
“倘若我真的杀了你呢?别忘了,上辈子我可是你杀的。”我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这句话。
亲手杀死我的痛苦对于严旻而言仿佛是无法痊愈的疴疾,我看见他眼眶顿时变得通红一片。他咳嗽了两声,垂下眼,摇摇头,自嘲般地道:“哥哥……我死不足惜……”
“为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上前去,几乎失去了理智般,死死攥住严旻的衣领,声声泣血,“严旻,你为什么要杀我……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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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严旻颤抖着伸出手,将我的手紧紧地包住。他的动作是那么轻,好像害怕将我打碎了一般。我被他握住双手,他将我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胸口上。
我感到严旻的心脏正虚弱地跳动着,那是他几乎要耗尽的生命力。
然后是水渍,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严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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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紧闭着眼,垂着头,我只能看见他苍白瘦削的脖颈上突出的骨节。可泪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严旻的泪水是湿热的。
接着,我听见了他的哭声。
严旻看起来太痛苦了,这种痛苦摧毁了他的身躯和精神,甚至他的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细微的,可这哭声似乎能穿透我的躯体,直直地刺向我的心口深处,让我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严旻的绝望。
在我死后的五年里,他是大齐太子,是一国之主,他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像过去那样,抱着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哪怕是我死在他的眼前。
于是悔和恨都只能深埋在心里,如同一块无法剜掉的腐肉,在每日每夜都折磨着他,他甚至只能在梦中反刍痛苦。
我听见严旻泣不成声地对我说:“……哥哥……对不起……你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那个药被换掉了……我从来没有想杀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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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残忍的真相终于尖啸着向我露出狰狞的面目。
——严旻根本不是老景王的儿子,而是肃宗的血脉。
肃宗与从他长兄手中夺走了一切,皇位、性命,还有一个女人。
那便是五皇子的“生母”,废妃文氏。
肃宗与文妃的恩怨已不可考,我只知道,文妃恨肃宗入骨,甚至不愿自己的孩子在宫中,成长为肃宗那样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她生严旻的那个晚上,孝恭仁太后薨逝,宫中的纷乱给了文妃偷梁换柱的机会。于是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老景王,又从宫外换回了一个孩子。
老景王这个在肃宗还是皇子的时候,忠诚地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个愚钝而不起眼的跟班,却为了文氏,冒着杀头的风险,终生未娶,将他人的儿子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在那场让肃宗几乎丧去膝下所有子嗣的叛乱之后,这个疯狂的帝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那即是他唯一的希望。
——于是,一纸召令,我与严旻前世的悲剧,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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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宗恨文妃,更恨老景王。这个被他忽视的、昔日如同哈巴狗一般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居然和他的女人一起,将他耍了整整二十三年。
可二十三年过去,文氏和老景王都早已逝世,只留下肃宗,独自守在那金銮殿的龙椅之上。二十三年,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新帝,成为了一个被权力扭曲的魔鬼。
老景王临终前,曾警告过严旻务必远离京城。他本以为只要这样,文氏的孩子,尚能在遥远的蜀地,安稳自由地度过一生。
但老景王死前怎么也没料到,在他死后的四年里,肃宗的子嗣会接连夭折丧命,最后竟只剩下严旻和天生残缺的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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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的声音到这里停住了。
回忆仿佛将他带回了到那噩梦般的岁月。那日他在蜀地与我一同接旨赶赴京城时,他陡然回想起,临终前老景王曾抓住他的手,反复地告诫他,不要进京。
但那时的严旻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竟有如此坎坷?他只当是老景王小心谨慎了一世,对皇帝的恐惧已经刻入了骨髓之中。
对肃宗而言,严旻颖悟绝伦,沉稳能干,可唯一的、最大的缺陷,便是世人皆知,他娶了一个出身于卑贱的商贾之家的男妃,甚至,那道赐婚的折子还是他亲手赐下的。
可当时他只以为严旻是景王世子,肃宗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