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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子没跟他做过同学,啧啧……”
“是啊,你看那几个……听说都吓坏了……”
闫程听不下去,转身就走了,站在远处的许青跺跺脚,拨开人群去拉傅舟延:“傅老师,你走吧。”
“许青?”傅舟延定睛一看,“你看见郁兰津没有?叫他回来,别四处玩了,我没钥匙开门。”
许青被他问得一愣,嗫嚅着回答:“兰津,他、他死了……”
傅舟延的眼神顿时凶狠起来,一把将许青推开,继续拍门叫人。
许青吓了一跳,咬咬牙接着说道:“他死了,从后山坡摔下去,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见傅舟延根本不理睬自己,她大叫起来,“他死了!”
傅舟延终于回过神,却仍分不清究竟哪处是梦魇,后脑发出阵阵闷痛。
北京来人把傅舟延从镇上的招待所接了回去。
他不停地做梦,梦到兰津缩在自己怀里哭,说好痛、好痛,一抬起头便是血肉模糊的脸;睁开眼睛,厚重的窗帘四合着,难辨昏昼。
一旦醒来便再难以入睡,他恨从中作梗的父母,恨突如其来的意外,恨自己的迟钝和忽视,只能依赖烈酒助眠;傅舟延浑身冒着冷汗,不知道是胃痛还是头痛,拎着酒瓶从床上坐到桌前,拉开抽屉,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好,依次是一把锁、一封信、一张黑白的寸照。
他沉默注视着只这三样东西,点过一遍又一遍,数了上百次,再不甘愿也只能停在第三下便作罢。
在这样深漠的夜里,傅舟延撑着胀痛的太阳穴,妄想能从遗漏的记忆里再多品出一点甜来。
他甚至想起来很久以前那个没来得及吃的桃,记得那句“分桃断袖绝嫌猜”的艳词儿,昨日不能同兰津共一份甘甜,或许也算一种注定。
等再看到太阳,恍然已经是冬天了。
日月窗前过马,生活重回轨道,回忆像一滩被泼在地上的水,在身后拉成一道与生命等长的痛影。
和沈亭婚后的第五年,郁明德去世了,傅舟延时隔十年再次踏上旧地,便又是奔丧,桥已经修好,再不会有人坐船,老渡头彻底荒废了。
他不愿停留太久,马不停蹄地回京,在一次招商酒会中,遇到了一位领着妻儿到场的商人。
目光随着介绍的话语声流转,“梅玲,”他看向这人的妻子,如遭雷击般悚然发现她长着一张与兰津八分相似的面庞。
梅玲看起来温顺平和,在丈夫带着儿子应酬的时候,安静地在餐台边喝一杯热牛奶。
傅舟延踟躇着,仍然走过去,“请问,”他从西服内的衬袋里摸出来一只小锁,并把底部的刻痕指给女人看,“这是你的么。”
只见梅玲平静的目光躲闪了一瞬,但不一会儿就镇定下来,冲傅舟延得体微笑道:“抱歉。”
傅舟延了然地点头,临走前只说:“你的眼睛很美。”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认定了这就是郁兰津的生母,很快查到在二十多年前她曾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关系过密。当父亲的私生子不声不响地消失踪影后,梅家的这位小姐称病回乡下老家疗养,直到一年后才重回社交场。
他明白了为什么梅玲会丢弃郁兰津,将那样幼小的婴儿扔在春寒潮湿的兰花丛中,只留下一枚长命锁。
郁兰津的出生是不被期望的,甚至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的——他是少女受骗后产下的乱伦恶果。
可自他有记忆以来,便被郁明德一直疼爱着长大,无忧无虑地在山中长成一个很好的模样,直到遇见傅舟延,甚至在最后一个晚上仍然向年长的恋人撒着娇,说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想起郁兰津同其母如出一辙的美丽眼睛,竟不知是福还是孽。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郁明德的离世,生母的否认,这世上除了傅舟延已没有人在乎郁兰津曾经的存在,傅舟延突然懂得了未亡人的含义。
后来梅玲如今的儿子彭如玉对自己萌发的爱意却实在是意料之外。
在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制造的偶遇后,傅舟延差人把彭如玉送到了自己的住处。
子肖母,同样都是梅玲的儿子,彭如玉无可避免地神似着郁兰津,傅舟延默然看着跪坐在自己身前的青年,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不难透过这张脸幻想郁兰津过几年的模样。
但在最后时刻,这人抬起头,露出全然陌生的眼睛,傅舟延停止了自我麻痹。
有时他想郁兰津想得要命,就会让彭如玉来待一个下午,他坐在这头处理文件,彭如玉便在另一头自己消遣。
年轻人总是耐不住寂寞,如此不过一个钟头,彭如玉就会缠过来撒娇,未果就背过去趴着流眼泪;傅舟延向来是不理他的,反而庆幸这样的背影才更像郁兰津,低头在纸上写:“千帆过尽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傅舟延醒过来,床上照常是一个人。
他在黑暗中眨眨眼,回想这一晚上混乱的睡眠,十八岁的郁兰津穿着那身白婚纱,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一片雾里,走着走着郁兰津说自己到家了,低头就看见一块墓碑上面,赫然是郁兰津的名字。
在这十几年里,这算是寻常的梦;估摸着快到起床的时间,傅舟延坐起来,隐约听见洗手间的水声,披上睡袍去看。
他还没怎么彻底清醒,打开门看见郁兰津背对着自己站在一线白炽灯的光里,以为自己仍在发梦,愣在门口不动弹了。
“原来北京这样干,”郁兰津听到声音,从盥洗池旁抬起头,“我都流鼻血了。”
他露出点含着歉意的笑意,低头将洗手池中的血迹冲干净:“吵到你了吗?”
傅舟延无言片刻,这才回神,走过来在郁兰津身后站定,从镜子里看这人湿淋淋的脸,给他递上了一张面巾。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没有敢仔细看过,害怕他不一样,也害怕自己不一样。
傅舟延深呼吸一口气,端详这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更贴近一些,手撑在洗手台上,把人也搂在了怀里,叹息道:“我没想到是你在这里。”
郁兰津将脸擦干,听这话只笑了笑,便也在镜子里看傅舟延。
他已经好久没和人这样亲密过,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时,第一反应是想要躲开。
傅舟延注意到这点,但他不让郁兰津躲,一边牢牢地拥抱他,一边示弱地低下头,将脑袋埋在郁兰津脖子边,鼻子发起酸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感到郁兰津的放松,于是他抬起头,两个人的脸一起出现在镜子里,苍白的、疲倦的,不再年轻的。
不等郁兰津说什么,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傅舟延喃喃道:“我是不是该去染个头发?”
郁兰津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一如许多年前的傍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