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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明天还得来考察一遍。”

白无常摆了摆手:“可以。”

“明晚还是这个点,你在今夜的地方找我们就行。”

他扭头朝着抱着手的黑无常带:“老黑,送人了。”

黑无常抬头,肃冷着连走过来,同他一起引着阎鹤的魂魄出地府。

彼时已经接近黎明。

低垂的夜幕深处亮起一点光,晨鸣的公鸡仰头鸣叫,叫声清脆悠长。

魂魄归位。

漆黑的卧室中,沉睡的男人睁开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不多时,他起了身,在黑暗中长久的沉默。

泛黄书页记载的文字萦绕在脑海中,仿佛一道无形的锁链。

四月二十一。

安丰县大旱。

大旱后必遭水患。

阎鹤指尖有些抖,在黑暗中足足坐到天边晨光亮起,才起身走向书房。

书房中,阎鹤沉寂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亮着的电脑屏幕显示搜索的引擎。

乾帝八年间四月大旱,六月水患。

阎鹤头一次生出算了吧的想法。

算了吧。

不必再看了。

权当慕白是去世于进京赶考遭了水患。

也好过今夜再去看那本日记,亲眼看着他人描写小鬼的死亡。

但午夜时分,阎鹤依旧还是出现在那个巷口。

黑白无常已经在巷口等着他,一边等一边同他说笑道:“今天怎么来得那样晚?”

“小鬼都回墓地里睡觉了。”

阎鹤同他们走,神色晦涩。

厚重的铁门打开,漫天飞羽的尘埃在光线中晃动漂浮。

阎鹤站在那本日记前,长久的沉默后,他伸出手,打开了那本笔记。

———乾帝年间夏五月二十八

慕大人让我们再撑一撑。

大旱会过去的。

———乾帝年间夏六月十一

我们撑过去了。

安丰县迎来了大雨。

上上下下的人都高兴疯了。

慕大人也很高兴。

只是他养在石缸里的那条鱼没撑过去。

———乾帝年间夏六月十四

大雨足足下了三日。

我们偷偷去涨了水的河边抓了一条跟之前差不多的鱼放进来慕大人的石缸。

慕大人还没发现。

———乾帝年间夏六月十六

这大雨下得让人心头直发慌。

怎么下了那么久还停。

我娘说自打她出生起,就没安丰县下过那么大那么久的雨。

———乾帝年间夏六月十八

慕大人发现了石缸里的鱼。

看着石缸里的游鱼,他几日以来都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点,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

他弯腰,用手拘了拘石缸里的水,笑着用指尖碰了碰石缸里的游鱼,问我们这鱼难不难抓。

我们说这鱼不难抓,这几日河里水势大涨,冲破岸口,河里的鱼都被冲上了岸,毫不费劲就将鱼抓了上来。

慕大人原先还是笑着,但听到我们的话,倏然就停住了手,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我们,重复了一遍我们的话。

他说:“水势大涨,冲破岸口?”

我们点了点头,看到慕大人立马转身,厉声让侍从准备蓑衣。

他去河堤两岸查看情况。

———乾帝年间夏六月二十

安丰县发了水患。

慕大人再也没有回来。

———乾帝年间夏六月二十一

河堤附近有农户救下了慕大人的侍从。

他醒来后跪谢了农户的救命之恩,便又往发水患的地方走去。

农户拼命拦他,他只跪在地上说他要去找他家少爷。

———乾帝年间夏六月二十六

水患退了一半。

慕大人迟来的家书到了。

家书里,他们将慕大人唤作幺儿。

他们说安丰县发了大水,让幺儿千万注意身体。

他们说等幺儿回来,他们就给幺儿说大漠那边的故事。

信的最后,是慕大人的母亲落的笔。

她说幺儿,娘只愿你是个小秀才,不是什么探花郎。

幺儿,记得今年回家同我们过除夕夜,娘和哥哥姐姐们都很想你。

———乾帝年间夏七月初六

河堤两岸找到了慕大人的鞋和被泡烂的衣裳。

———乾帝年间夏七月初七

慕大人再也吃不到我娘做的桂花糕了。

第66章

“呜呜呜呜——”

“我的白啊——”

“怎么死得那么惨……”

隔日。

别墅客厅里,一声悲戚忽然响起,伴随着吸鼻涕的抽噎哽咽声,抽噎声忍了几下,最后忍不住哇地一声抽噎出了声。

“……”

阎鹤沉默地望着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卫哲,看着卫哲哭得涕泪满面,好像死了老婆的人是他一样。

半晌后,他缓缓道:“慕白是我的爱人。”

他试图告诉面前人,是他阎鹤死了老婆,不是他卫哲死了老婆。

听完慕白死因的卫哲伤感地擦了擦眼泪,继续悲痛道:“我知道的,阎总。”

“您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保住你们的一年半载……”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什么的都别想带走小白……”

他老板年年被评津市十大杰出青年,常做公益,他老板就想要个小鬼做老婆怎么了!

又不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坏事!

他老板对象清正廉明、大公无私,还被奉为青天小老爷。

青天小老爷就想跟个活人谈恋爱怎么了!

活了几百年,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卫哲越想越悲痛,止不住抹着眼泪。

从小班里放电影,他都是感情投入最厉害,哭得最久的那一个。

如今也不例外,听完阎鹤说的那本日记,再想起那日吃火锅被辣得脸色涨红的小鬼,卫哲就觉得心痛异常。

吃什么火锅。

让小鬼去吃火锅,还点两个辣锅。

简直坏到半夜醒来都要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他是真该死。

自诩铁血男儿的卫哲捧着茶杯,留下了两行清泪。

阎鹤撑着额角,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白瓷茶杯,顶灯投下的光将脸庞分割明灭。

听着卫哲悲戚的抽噎,他长睫掩盖住眸中神色,视线落在漂浮的尘埃。

半晌后,他慢慢道:“黑白无常这边不用管。”

“他们那边已经谈好了。”

正在抽噎的卫哲茫然:“???”

黑白无常?

谈好了?

跟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谈???

那一瞬间,傻眼的卫哲开始怀疑到底自己是天师还是自家老板是天师。

他颤颤巍巍道:“阎总,是阴曹地府那个黑白无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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