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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露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

但,其实她没有太大感觉,因为全托的小朋友们,都不能天天见到爸爸妈妈的,只是在休息日里,会有几个小朋友被老师叫去,在托儿所门口和爸爸妈妈们说说话,然后拿着一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分给大家。

小孩子只知道玩耍,不太记人,好几年下来,孩子们从小班到大班,来来去去,竟然没有人发觉,只有王露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就连王露本人也没有发觉。其他小朋友经常抱怨自己爸爸妈妈忙,她只当她和他们一样,爸爸妈妈没有空看她而已。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王露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己该叫爸爸的男人。

王露第一眼看到这个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就很喜欢,围着他转圈,牵着他的手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

她等了那么久,那么多小朋友,终于轮到她的爸爸来看她了。

男人将她抱起,她忍不住咯咯笑着,用肉乎乎的小手抱他的脖子,问他:“爸爸爸爸,妈妈呢?我妈妈怎么没来呀?”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托儿所的阿姨寒暄了两句,接过了她的日常用品。

“因为你总是哭,你妈觉得烦,不要你了。”

小小的王露一下子就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却又因为爸爸的话生生憋红了脸,生怕自己一哭,爸爸也不要她了。

最喜欢她的那个阿姨看她这样,赶忙上前想哄,却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从她爸爸手中将她抱过去,竟也咬着唇红了眼圈。

王露从全托进了寄宿制的小学,渐渐地她懂了一些事情。

她的妈妈名字也叫王露,她想,爸爸一定是极爱妈妈的,不然不会给她取一模一样的名字。

爸爸一定很恨她,是因为她总哭,妈妈才被气走的,所以爸爸不愿意见她也是应该的。

她想,她在学校一定要乖,再也不哭,好好表现。

下次再见到爸爸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和爸爸道歉,让爸爸带她去见妈妈,她会和妈妈保证,不会再惹她心烦了。

只是,王露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学校都放假了,许多同学陆续被家长接走,爸爸也没来接她回家。

倒也不是只剩她一个,还有许多同学也没有父母接,和她一起呆在宿舍里看书,在校园里做游戏。

但她还是好想见爸爸。

她觉得爸爸可能误会了什么,妈妈其实并不是真的烦她,她虽然记不清妈妈的样貌,却隐约记得妈妈抱着她轻轻拍她,哄她睡觉的感觉。温暖安全,她是能从记忆中感觉到疼惜与怜爱的。

学校食堂有一台电视,平时总是固定在新闻台,在假期里却会播一些动画片与电视剧。

电视机里皇上痛失所爱之人,要杀自己的女儿,她看着看得很难过,但最后千钧一发之际,策马扬鞭,一句刀下留人——皇上最后还是心软了。那两个格格再怎么闹腾,做了再错的事情,爸爸还是拿女儿没有办法,选择原谅了她们。

电视上还经常播一些公益广告,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孩子端着水盆,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洗脚。那时候她就想,等她见了妈妈,也一定要给妈妈洗一次脚。听老师说给妈妈洗脚的孩子才是孝顺的好孩子,才会被爸爸妈妈喜欢。

她也想被爸爸妈妈喜欢。

小王露最受不了的是另一则广告,电视机里的老爷爷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得了,可他见了饺子还会用手拿着直往口袋里塞……他还记得,自己的儿子最爱吃饺子。

王露很怕播到这则广告,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忍着不哭,被男生欺负了不哭,摔倒了不哭,想爸爸妈妈了也不哭,可是每次看到这则广告,她都忍不住跑去厕所,躲起来偷偷哭。

这么多年,羡慕其他小朋友羡慕得久了,她其实对父母还是会有些怨言的,可那些怨言很轻易地就被害怕替代。王露很害怕等她再和爸爸妈妈见面的时候,已经太晚,爸爸妈妈也像电视里的爷爷一样认不得她了,那时候他们就会连她爱吃鸡翅都记不得,只记得曾经有个让他们生气心烦的女儿了。

得知妈妈已经死了的那天,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哭泣的日子。

小升初要填写家庭情况调查,自习课上班主任收了表格,带着几分诧异地把她叫到跟前去问她:“你妈妈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只用填写在世的亲人关系就好了。”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三十多个孩子闹哄哄地说着小话,可她就像是突然失聪了一样愣在原地,和当年被爸爸抱在怀里愣得很像,但她这次没忍住,转瞬之间情绪崩溃,大哭大闹着要叫爸爸来,班主任没办法,带她去了办公室,给她爸爸打了电话。

六年没见,她的父亲并未有太大变化,和她印象中相差无二,还是一样微微皱着眉头,不怎么看她。

她扑过去抱着他哭,哭得说不出来话,但他却知道她想问什么,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妈妈确实死了。”

可能她后来的样子实在不好,老师和爸爸在办公室里谈了许久,不肯再让她留校,她被接回了家里,她来到人事间十年,却是第一次回到的家。

王露实在很难过,却又忍不住开心,她回家住以后时不常能够见到爸爸了,爸爸工作很忙很忙,总是深夜偶尔才能回来,但她每天回家桌上却总摆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和一张字条,叫她先吃不要等他。

那时电视上正巧播一部讲单亲家庭的电视剧,她觉得女儿简直就是自己,爸爸工作忙的要死,从来不管她。王露忍不住和电视剧里的小女孩一起生气,一起怨恨父亲,却又通过电视剧看到了被怨恨着的爸爸每天是多么辛苦,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屋子,然后赶着去上班,在公司受尽折辱却无法辞职,下班回来还要扬起笑脸给女儿做晚饭,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又要赶回公司加班应酬。

女儿不听话,在学校惹是生非以求父亲关注,翘课、早恋、堕胎、自杀,女儿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折磨着爸爸。

王露缩在沙发里,桌上饭菜早已凉透,她看着电视里父亲坐在手术室外崩溃哭泣的样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好难过,她气为什么女儿看不见爸爸对她的爱,她能理解她只是想让爸爸多关心自己,可明明能够好好表达,她为什么偏偏选了最让爸爸伤心的方式。

爸爸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妈妈了,王露在心里起誓,她绝对不要让自己的爱变成刀子,再去伤害爸爸。

王露忍不住日复一日地缩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他回家,等到最后总是忍不住睡去,有时第二日她发现自己在床上醒来,她就知道爸爸回过家,心里开心起来。

深夜黑暗寂静,唯有电视里广告发出些响声,像是她多年未曾听过的摇篮曲,哄她安眠。

时间过得很快,王露转眼从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她又进了一所寄宿制的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她再也没见过爸爸,桌上的饭菜变成了钱,字条上的内容也从不要等他变成了让她自己买东西吃。

但王露还是习惯睡在沙发上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会回家,她见不到他,那至少,让他见一见她也好呀。

一切都那么平和,截止十七岁生日那天,这平和的假象总不会维持到永远的。

那天正是高考,作为考场的学校放假,她在外面吃过午饭,回到家看到桌上多了一份文件。

先是高兴的,爸爸回来了!她急忙去屋里寻,却寻不见他,有些难过地回到客厅看了眼那份文件,她很是搞不清状况。

那份文件很旧,纸张被妥帖收好没有折痕却已经泛黄,落款日期是十几年前,上面文字官腔很重,大概意思是她被一位叫做容卿卿的人收养了。

心如擂鼓,王露紧张得手都在颤抖,她不懂这份文件是什么意思,她急忙赶去爸爸的单位想要找他,却迷了路,等她一路问一路找地走到工厂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王露怕明早再来找不到他,便死心眼地在工厂门口生生蹲了一整夜。

昏昏欲睡之间,她听见了爸爸的声音。

那声音她只听过几次,却一直都牢牢记着,从来都不敢忘记。

“要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去滑冰,我俩至于起这么早吗?净会折腾人!”

抱怨,带着宠溺。

王露抬起头,一个长相与她有三分相似的男孩从不远处的小轿车上跳了下来,手上还拎着一双旱冰鞋,嬉皮笑脸地转过身对车里的人说。

“怎么能全怪我,要不是你把文件落在单位,妈何必起这么早?”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换鞋,没脸没皮:“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她看见她的爸爸皱着眉头从驾驶位下来,怨男孩贪玩,一刻也等不得。而从副驾驶位下来的女人则很温柔地笑着,为男孩说话。

容悦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那个女人符合她对妈妈的一切想象,温柔,美丽,亲切,菩萨仙女一般的,她的新妈妈。

爸爸不愿意回家,就是因为新妈妈吗?

王露想起昨日看过的那份文件,容卿卿,卿本佳人,真是极好,极衬她的名字。

麻痹的脚步踉跄着往前,靠近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没关系的,她会很乖很乖,她绝不像电视里怄气的小女孩,她会甜甜地叫她妈妈,会很贴心,绝不惹她生气。哪怕新妈妈偏爱男孩,她也会藏起醋意,与他们一起疼爱弟弟的。

王露红了眼圈,酸了鼻头,她看到她了,她们四目相对了。

“妈妈……”

颤抖的嗓音嘶哑,这一刻,这个世人再熟悉不过的词汇于她,终于有了清晰的模样。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有妈妈了。

女人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爸爸先动了起来,他听到声音看到了她,像是被瞬间激怒了一样把新妈妈抱在怀里护住,仿佛王露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从地狱奔袭而来,索命的厉鬼。

“你来做什么!?你胡说什么!”那个总是微微皱着眉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脸淡漠厌倦的男人,显露出了癫狂激动的一面,“她不是你妈妈!你也不是我女儿!早在十五年前就不是了!你妈妈叫王露!叫容卿卿!滚去找你自己的妈妈!!”

王露站在原地被吓傻了,这和她预想的情景差别太大,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看新妈妈,看看爸爸,然后又看看弟弟。

男孩也被吓傻了,一只脚穿着旱冰鞋,一只脚穿着球鞋,一瘸一拐地凑到他的妈妈身边,笨嘴拙舌地安慰着,而他的妈妈,转瞬之间已经从一个温婉大方的美人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崩溃般地大声尖叫着。

扑通一声,她的爸爸双膝着地,竟是跪在了她的面前,狠狠磕了一个头。

“二十年了,能做的我都做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王露睁大双眼,看着男人目眦欲裂,她见过他寥寥数面,唯独此次的他凌乱狼狈,仿佛逃荒的难民。

“王露!你非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满意不可吗?!”

她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伸出手想要搀扶,被男人一把打开后痛得发麻,握不紧拳头,她不知道他是在质问她,还是在质问她的妈妈,只能无助地摇着头:“我、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真的很爱您……”

啪嗒,脚边砸出圆形的深色痕迹,王露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狠狠挥开。

“爱我?不要再说笑话了!”男人通红的双眼溢满了恨意,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我与你毫无瓜葛,仅仅见过数面就说爱我?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王露僵立在原地,看着一家三口脸上均带了泪痕,互相搀扶着回了车上,扬长而去。

爸爸……王露张开嘴想要喊他,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追车的脚刚迈出去一步,麻痛便后知后觉地爆发,锥心刺骨,绊得王露摔落入污泥之中。

王露死尸一样在工厂门口趴了很久,她想了很久,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让爸爸生气了,她明明有乖,有听话,成绩也不错,为什么爸爸还是讨厌她了呢?为什么爸爸让她放过她呢?她小心翼翼,最后还是伤害他了吗?

她真的没有骗人。

王露缩成一团。

她真的很爱爸爸,也很爱妈妈,她希望爸爸能够幸福,哪怕是和新妈妈的幸福。

但是没有。

她不仅没有妈妈,连爸爸也没有了。

从很早以前就没有了。

王露回了家,缩在自家的沙发上,遥遥看着桌上的文件想了很久很久。

一直以来,她每天等着爸爸过日子,现在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她表现得多乖多听话,爸爸都不会回来了。

他让她放过他。

王露莫名笑了,她想替爸爸达成这个要求,可是没有人告诉过她,要怎样才算放过他。

是不是……只要她和妈妈一样死掉了,就算是放过他了?

泪水还在无声地淌着,浑浑噩噩的少女,走向了学校外的天台。

轮到你了

容悦讲述得很平静,周越听着却十足十的痛苦。

“……”

周越抿着唇,憋红了脸。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哭。”

容悦一愣,噗嗤一声笑开了,嘴唇贴了上去蹭啊蹭:“没有……”

周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酸涩压下去。

他其实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在她开口之前只是怕她哭,没想到她没怎么样,他倒是难受起来了。

所以容悦那晚才会说,她没有骗人,不要不相信她。

所以她才一直小心谨慎地对待着他,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得惶恐不安,因为她是惊弓之鸟。

“虽然小时候经常被坏孩子欺负,也是原因之一。”容悦回想,“但我从那以后,就开始害怕和男生接触了。”

“尤其是……对我有好感的男生,和我有好感的男生。”

一直以来坚信着的“爱”被所爱之人全盘否定,还给所爱之人带来了伤害。

她很惶恐,她害怕自己的爱会伤人,更害怕自己被爱所伤,最为恐惧的则是,也许自己的爱会再一次被对方否定。

容悦看起来像是一个很正常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是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失去了和异性相处的能力。

她并非不想恋爱,她反而极其渴望恋爱,言情小说、偶像剧、恋爱游戏,她没有了爸爸妈妈,那么,会有一个男人与她组成家庭,成为家人的吧?

容悦自始至终都是羡慕其他人的。

羡慕他们有个完整的家。

“所以,我把我的故事讲完了。”容悦捏了捏周越的脸颊,俊美的帅脸被她拉得变形,她呵呵笑出声来,啪地松手收获了男人一个怨念的眼神:“现在,周哥哥有什么要讲给容容听的吗?”

周越家的破事其实也挺多,尤其是他那个天天作妖的父亲,但……父亲主要折腾的都是母亲,恩怨情仇多发生在上一辈,很少真正累及他,周越最惨也不过是饿顿肚子早早学会了生火做饭罢了,本来算是值得一讲,但和容悦比起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容悦不干,抱着他的手臂晃了起来,哼哼唧唧撒娇非要他讲,他被晃得心醉神迷,脑子都扔八百里外去了,哄着她连声应是。

周越的家庭……硬要说的话也不怎么完整,母亲刚怀上他,父亲就抛妻弃子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了,不闻不问地三年后才回了国。

但如果现在要周越评价周振的话,他只能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是得上天眷顾的。

父亲回来那年他三岁,刚好就那么巧,是才明白了什么叫“野种”的年纪,他上午刚被胡同里的小哥哥损完,下午周振就到他家了,吃完晚饭就牵着他的手带他找上了对方的门。

“告诉他!你不是野种,你是我周振的种!”

幼小的沈越周不太懂事,但就是莫名觉得解气,刚一开局,小越周对这个给他撑腰的好看男人好感度就拉满了。

现在,周越只想感叹小孩子眼界太小,父亲哪是去给他撑腰的,父亲99%是去散播消息的,刚一回来就跑到街里街坊面前把身份给坐下了,人嘴两张皮,反正都使得,母亲独身带着他本就遭人非议,是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的。

小越周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很有好感,但周振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或许是处于孩子天生的敏感,他时不时地能察觉到父亲对他抱有的恶意,他偷偷和母亲说过,母亲只是微微皱一皱眉头,告诉他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起码还没做过伤害他的事情,不要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污人清白。

沈越周听得云里雾里的,基本没听懂母亲在说什么,他就懂了父亲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以及母亲不太喜欢他说父亲坏话这两点。

所以,即使他一直都不太能和父亲亲近起来,他也没再说过什么了。

后来长大一些了,沈越周对第一点的感悟越来越深刻,倒不是父亲做了些什么,只是他能看出来母亲很烦父亲。

她都这么烦他了,他却还跟个狗皮膏药一般粘着母亲不放,惹母亲不开心,沈越周觉得很不好。

更何况,向来端庄得体的母亲在遇到父亲时总是会失控,那张从不对他人说重话的嘴会吐出很多刻薄伤人的句子,虽然不是对着他,却也让他有些害怕。

再后来,上了小学,有了同学,同学们会传一些从家长那里听到的闲话,沈越周才知道原来父亲还不是母亲的丈夫,他们并没有结婚。

他小的时候还问过母亲,为什么大家都随父姓,却只有他随母姓呢?

那时候沈林一本正经地从书架上抽出婚姻法念给他听:第二十二条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

那本册子被放回书架,她又抽出一本民法通则,翻了一翻:九十九条第一款,公民享有姓名权,有权决定、使用和依照规定改变自己的姓名。

合上书本,母亲蹲下身子认真地对他讲:你就是你,姓什么叫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你想的话,等成年之后可以改一个自己喜欢的姓氏。

当然,父亲压根不是这么想的。

父亲和母亲结婚第二个月,他和母亲就都被带去了民政局,双双改了姓名。

他们也是怕了,不改的话,这个被母亲称为混蛋玩意儿的男人竟然会搞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也是吃准了母亲心善。

“我长得还挺像父亲的。”周越笑得很有几分无奈,“你也看到了,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听你解释

随着年纪增长,沈越周渐渐发觉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他和父亲反而属于一类人。

有时候,在特定环境下,长相过于好看,并不完全是好事。

即将迈入青春期的孩子们总对性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彼时父亲的生意还没在内地展露头角,人人都能看到周振有钱,却不知道周振的钱从何而来。

流言不胫而走,那阵子许许多多的人表面上对他家客客气气,私底下却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周振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说沈林是他搞的破鞋。那些人说的其实都是酸话,往日里看不上的破落女子被有钱又英俊的男人穷追猛打,长舌妇们最见不得这些了。

但谁又能想到呢?他们还就说对了。

周振还真就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年轻时也搞过许许多多的“破鞋”。

流言很快被周振用手段压了下去,悄无声息地,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就只有学校,还会有嘴上没个把门的混小子和他开玩笑,说他长得这么俊,根本不需要学习,将来给人当小白脸,也能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他没少因为这事和“朋友”闹掰。

而“小白脸”这三个字也成了他当时最恶心的词汇,高中毕业刚一到国外,就联系了当地美容院做了美黑疗程,本硕期间更是除了学习就泡在健身房,练出了一身腱子肉,还是回了国以后工作忙,再加上人成熟后发觉外表的东西多半都是虚的,重新制定了健身计划,才变成现在这样。

“你是真不知道我父亲有多浪荡。”周越皱着眉头,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刚回国那会儿,好几个阿姨当着我和母亲的面要他念旧情,就别提我没看到的了。我至今都不信他没有别的私生子。”

若说容悦的经历让她一度陷入恐男,那沈越周当时都可以说是恐婚了。

周振跪在他家门口啪啪自扇了几十个耳光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沈越周从小到大没被父母打过一下,当时直接就被吓傻了,哭着去求母亲,母亲一点都没心软,冷着脸叫他把门关上,于是他就隔着门听父亲打自己,第一次发觉母亲原来这么恐怖。

年幼的沈越周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当时心里想的真的是这辈子他才不要结婚生子。长大了父母吵够了开始腻歪了,他才想开了一点,他又没有到处拈花惹草做错事,找个老婆好好疼就是了,也没必要太极端。

说不极端,他其实也挺极端的,三十岁过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搞得父亲觉得他哪儿都不行,直接大手一挥把他丢进Désir和女人多接触接触开开窍,送他当了他最恶心的小白脸。

“所以……我真的没乱搞过,也不可能乱搞。”周越无奈道,“容容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容悦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手机来玩着呢,周越不懂她的态度,也不开心她的忽视,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肉,唤她回神。

“那,解释一下这条动态吧。”容悦没怎么翻就从历史浏览里翻出了那条动态,调转手机,举在他眼前。

动态配图是他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动态内容很露骨,周越脸色瞬间就黑了。

“容容,你听我说。”周越深吸一口气,“这照片上的就不是我,我也绝对没和她做过任何越轨的事情。”

周越现在真是杀了周雨杰的心都有了,假装鸭子出去卖,睡了人家小姑娘还说什么免单,让人家小姑娘以为自己赚到了,这明摆着就是周雨杰的行事风格。

可是这要怎么解释啊——!周越自己都觉得邪门,听过童颜巨乳的,这姑娘怎么就萝莉身御姐脸,衬得周雨杰和他身形都相仿了。最简单的办法是给周雨杰打个电话,但是……容悦信不信就两说了。

周越苦着脸用容悦的手机拨通了周雨杰的电话号码,响了许久那边才接,周雨杰语气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呀,把周越火拱得更凶。

“你上个月二号是不是又装鸭子骗小姑娘去了?”周越一点没跟他客气,语气很凶地直接质问。

那边周雨杰听到是周振,整个人愣了一下,说话都结巴了:“越、越哥……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你那边没事儿吧?”

周越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有事没事?你少给我找点事我就没事!人家小姑娘把你们合照发网上了,你嫂子看了以为是我!就冲这事,以后你再约炮我见一次打一次!”

“谁谁谁、你别瞎说别瞎说!”那边周雨杰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了,“谁约炮了!我没有!!前女友!前女友!!!早就断干净了!!”

周越好气又好笑:“晚上交往早上分手的前女友呗?”他还给他装上了?

“嘘——!没有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正常交往!我周雨杰从来不干那些脏事!”他说到后面,声音都破了音了,周越眉头一皱,察觉似乎有些不对。

“喂,你那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女人轻笑了一声,在话筒远处说:“干嘛不让人家说,说说呗?”

一直安静听着的容悦眼睛一亮,憋着笑替他按断了通话。

那是她姐妹的声音。

周越显然对魏思凡的声音没有熟悉到一耳朵就能听出来的程度,他只是当容悦生气了,尴尬地笑了笑:“周雨杰……他就那样……你看,估计现在又泡新妹子呢……”

容悦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学着自家姐妹轻笑一声,把周越直接笑毛了。

“我双手双脚发誓,照片里的人真的不是我!”周越颇为滑稽地举起四肢试图证明清白,像是个翻倒了的小乌龟,“实在不行我明天就派人去查这姑娘的下落,带着你当面对质!!”

“好啦。”容悦把他高举着的手脚缠回床铺,“你说我就相信你啦。”

周越眨了眨眼睛,很是受宠若惊,愣愣地看着容悦好久,直到容悦皱着鼻子问:“干嘛啦!”

“没有。”周越抱紧她,“就觉得我好幸福,有个相信我的老婆。”

容悦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起来,咬了他耳垂一口:“周哥哥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难道,被她发现了?周越心跳加速,吞了吞口水,稍稍推开她一点和她商量。

“明天……我们出门玩好不好?”周越眼神发虚,游移不定,“我们还没约过会呢……”

容悦没有多做思索,便点头应下:“嗯,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得明天再说。

周越抿唇,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神色很不自然地与她说:“暂时没有了,很晚了,咱……睡吧?”

约会

周越心里有事瞒着容悦没说,她不会看不出来。

主要也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她一问他就心虚,让她又无奈又好笑。

容悦自己其实也是有些想法的,但是她觉得等周越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世事难料,没准里面有什么隐情呢?

还是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小容容,乖宝宝。”第二天一早,周越心情倒是不错,眉眼弯弯地进浴室之前跟她撒起娇来了:“穿件好看的衣服,好好打扮一下,等着周哥哥带你去约会啊!”

容悦觉得好笑,但也觉得很幸福,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

还挺期待的,周越会带她去哪里呢?

容悦猜不到,摸出手机想搜一搜总裁推荐热门约会地点,搜索引擎都点开了,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带她去哪里她都会很高兴的吧。

容悦想,还是要给初次约会留一点神秘感的。

只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他会带她到博物馆约会。

自然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地质博物馆、科学博物馆、天文博物馆……

本市叫得上号的博物馆,周越算是带着容悦看了一遍。

“不愧是调查过啊。”容悦躺在天文馆的球幕影院里,看着1:1仿真的夜空投影,短短一个小时间,天文馆上空一年的星座迁移被延时模拟,斗转星移,真有几分两人沧海桑田,携手到老的错觉。

“有钱真好。”容悦感叹。

时间是下午五点整,而天文馆内的影院终场放映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她曾经因为错过而难过了好久。

尘封的记忆被一点一滴唤醒,若不是周越,她都忘了。容悦刚上小学时,有一年的假期亲子作业是游览本市五座博物馆,她本可以去找老师的,但她不愿意,想和爸爸一起去。

小姑娘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校门想要跑回家找爸爸,然后迷了路,老师报了警才把她找回来。

“有些事情倒也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周越意有所指,没说太多,只是牵了她的手和她一起仰躺在放平的座椅上,陪她看东方破晓,朝阳吞噬星辰驱散黑暗,点亮偌大的放映厅。

晚饭是在水族馆的主题餐厅,消费不高,但实在是很让人开心。

米饭被堆成了白胖白胖的海豹形状,在咖喱海里面游泳,海面上用萝卜雕刻了一个小船,上面插着牙签和纸片做的帆。

容悦乐了:“这好像是儿童餐。”

“好像是。”周越耸耸肩,不以为意,“没有人规定成年了就不许吃儿童餐。”

“也没有人规定……成年了就不能被人当成宝贝宠。”

周越单手指节撑着下巴,他手边的那杯巧克力冰沙被转了个方向,推到了她面前。

“刚才看你犹豫半天,喏,现在两杯都是你的了。”

被宠爱的意思就是不需要做选择,他会把她想要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唾手可得的冰沙如此,那些需要漫长时间与大量精力的也如此,只要她接纳他,愿意给他机会让他来宠她,总有一天他能够抹平她心中的缺憾。

“喝完若是肚子疼我会笑你。”明明出了天文馆,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却还有星星,“也会抱着你让你咬来出气。”

容悦有些恍惚,周越其实也没有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也没有真的为她做过什么,但就是会从数不清的微小细节里透露出对她的喜欢和珍惜。那些细节无论单拎哪一个出来约莫都是让人点点头说句不错的水准,可凑在一起却又变得……弥足珍贵。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与异性的正式约会。

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容悦不清楚是否所有男人在追求心仪女性时都像他一样,还是说周越就是很特殊的?

“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在想何潇呢。”

话一出口,容悦就发现她这句话说得太让人误解了。

果不其然周越的脸色瞬间沉了许多,他都快把那个人给忘了,怎么她还想着呢?

“这不和他一比才显出你的好么?”容悦看他吃醋,不光没慌还觉得很有意思。“他给我在公司留了岗,我在想差不多该正式回绝人家了。”

周越抿了抿唇,很勉强地哼了一声:“算你会说话……这里人多,晚上再跟你算账……”

他才不会被她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就糊弄过去呢。

但现在不能摆脸子。周越强行缓和了面色,心里还是不太开心。

何潇那边得多注意一下动向,容悦这边也不能放松,若是今晚她没答应还好说,若是今晚她答应了……

周越磨了磨牙。

等着怀孕吧,他不把她灌满了不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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