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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孟今今浑身冒出了冷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眸中盛着陌生和恐惧,克制不住地后退了两步。
说来她不应该感到陌生,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忘记了。直到此时,她恍然发觉自己就是因为忘了他的危险性,才会以为他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夜明珠的光亮将孟今今的神情照得很一清二楚,二皇子垂下了手,鲜血汩汩流出淌下,他却是副丝毫没有感觉的样子,眼里只看得到她。
孟今今的眼神令他非常的不喜,和不知所措。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他抿着薄唇,神情一点点往下沉,他不敢动,怕自己一动,她就跑了。
过了许久,孟今今才动了动身体。
她的确是想跑,但她镇静点后,意识到他要是真要杀她,也不会把剪子尖收到了自己手里,反倒伤了自己。
惊吓过后,留下的是不可置信。她盯着他血流如注的手,心下惊诧万分。二皇子不是善人,他视人命如草芥,绝不是一个因为发现杀错了人而中途收手反伤自己的人。何况画舫的事情才发生不久,在他的眼里,他那金贵的身体应该比她的命重要才对。
她像是在对待一个随时可能会暴走的野兽,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贴上二皇子的手,明显感到他颤动了一下后,她下意识抬眸直视着二皇子的眼睛,却发现他眼底汹涌,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孟今今怔了怔,才继续掰开他的手指,取下剪子扔得远远的。
做完这些,她头上传来了他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扛进来的……”她下意识回答,回过神后,她木着脸道:“不然二皇子以为我是过来报仇的吗。”
看眼前的人摆起了脸色,显然没有再怕他,他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像是开了道窗,这几天一直伴随他的那股撕扯着神经,无法发泄出的狂躁一点点流散。
“怎么又不跑了?”
“你真要杀我的话,我还跑的了吗?”孟今今打了个寒颤,除了因为冷,还有后怕。
孟今今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却见他唇角微扬。落到这般田地他还能笑得出来,刚才可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前后转变得也太快了。
伤口还在淌着血,看着属实吓人,她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她怎么都想不到二皇子居然会这么做。
意外的,二皇子没有回答。孟今今再看向他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散了去,“那你觉得本宫会怎么做?”朝她走了一小步,语速缓慢地反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孟今今没注意到他不再自称本宫,她脑中乱糟糟的想了一大堆,阴晴不定,口蜜腹剑,心狠手辣……目光不禁又一次落在他的伤口上,突然觉得这样的二皇子更陌生,她并不了解他。
画舫上的事真的是他做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孟今今有些动摇。
他没有等到孟今今的回答,又道:“你生气了。”
她瞬间感觉憋了一肚子火气,好家伙,他是不是以为她没脾气?
“如果不是我命大,侥幸逃过一劫,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应该是来向你索命的鬼混了!”
“不对。”二皇子摇头,口吻笃定,“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忍了忍,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二皇子想多了。”
二皇子一双眼睛审视着她,轻轻笑出了声,眉眼间荡开的是舒心的笑,“看来姐姐是真生气了。”
她本就憋着气,听到他又喊自己姐姐,脱口讥道:“看来弟弟真是厚颜无耻。”
二皇子的笑意更浓,像是故意的,身形一晃,准确地栽倒在她身上。额头贴上她的脸颊,孟今今才发觉这人发烧了。
又是流血又是发烧,他会不会真死在这晚上?
孟今今斜眼看他,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烫的,唇边的笑看着碍眼得很,哪还有刚刚半点残暴的样子。
“姐姐别生我的气,不是我做的。”
她愤愤去掏帕子,“那是谁?难道是宋云期他自编自导?”
见二皇子点了点头,孟今今气极反笑,将掏出的帕子塞进他的手里,听他痛哼了一声,心里舒服了点,“二皇子是脑子烧糊涂了吧。”
二皇子那只没受伤的手臂耍赖似地圈住她的腰肢,“为什么不信?”
“信你有好下场吗。”
他轻笑出声,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满足地喟叹,“这么说,姐姐是信过我的。”
被他找到了话里的漏洞,孟今今一怔,推搡着他的肩,咬牙道:“你别贴着我。”
二皇子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腰圈得更紧,额首蹭着她的颈窝,沙哑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像个受伤需要保护的小动物,“我站不住了,姐姐抱我进去。”
“……我抱不动你,但我可以把你甩地上。我数个数,你要不起来可以试试。”
二皇子狭长的眸子眨了眨,天真又妩媚,“娘让你照顾好我的。倘若我被摔坏了,姐姐恐怕得多留几天来照顾我了。你放心,我保证谁都找不到你。”
孟今今扶额,被精准的拿捏住,在心底不由问候了无数遍郑小将军的祖宗。
风越刮越大,她又冷又累,心里头的气恼无奈全写在了面上,无力道:“你想冻死在这里可别拉上我,往哪走?”
他咳了两声,指着漆黑的前方,“直直走过去。”
孟今今叹气,只好托着挂在她身上的二皇子往前走。
她打开里屋的门,听着他的指挥将他拖到床榻前,刚要扯开他的手便被他拉了下去,跌在了床褥之上,随即便被他揽入怀中
“你想好好休息的话就不要拉着我了,我不可能陪你待在床上。我要挣扎起来,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受苦的是你自己。”和他硬来是没用的,他总能找到方法逼自己妥协。想到这里,孟今今又加了句,“你得喝药是不是,我去让外头的人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姐姐担心我的身体吗?”二皇子的声音近在耳边,滚烫的气息呵在她耳根,她只觉那块肌肤异常的烫人,立刻扭过头。
他放开她后,她火速跳开,回头瞪了眼黑暗中的他,站起身出去了一下,朝院子喊了一声。
很快侍奉二皇子的下人便鱼贯而入。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声响,甚至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一个个面无表情,活似假人。
孟今今看向床上的二皇子,他侧躺着看着她,单手支着头,神态恣睢,那眼神令人头皮发麻。的确,能伺候他这样的都非常人。
“带她去换件干净的衣衫。”他刚才就摸到了她的大氅是湿的,只是身子软得厉害,才带着她一起躺下,放她也放得干脆。
孟今今自己都差点忘了。她摸了摸凉丝丝的后背,瞥了他一眼,与他的目光对上时,她有些混乱,不自在地躲开了。
存稿告急orz。
二百四十四
她跟着去换了衣衫,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收拾妥帖,大夫躬身垂首立于床尾,二皇子坐在床上,手搁在膝上还没上药,手里握着的还是她的那条帕子,已被血浸染,正往下滴着血,看着吓人。
见孟今今在看着自己的手,二皇子出声道:“你来。”
孟今今一动不动,暗叹了口气,有大夫不用,非得等她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她。
“殿下身子金贵,我伺候不了二皇子。再说你有见过给要害自己的人上药的吗?”
大夫知道自己不能待了,放下药瓶,垂首退了出去。
“姐姐还是不信我。”二皇子垂下眼帘,神色凄凄,“也罢。以后我和姐姐或许就不能常相见了,这点小事姐姐都不肯愿意做吗。”
孟今今知道二皇子演技不凡,许久没看过了,演技还是这般精湛。
看大夫都走了,他这药是一定要她来上了。孟今今不想再陪他拉扯,心道他落到这处境也是得到报应了,不就是给他上个药吗。
凑近了,她才看到他的另外一只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背也有大大小小的刮痕想必是‘修剪’盆景的时候弄伤的。
孟今今选择无视,从他手里取走自己的帕子,动作可以说是没半点温柔可言。
从虎口到手腕的伤口很深,足见那把剪子有多锋利。
脖子一凉,她又一次的在想,他为什么要收了剪子。
二皇子并不介意她粗鲁的动作,心知她正带着气。
“姐姐在心疼吗?”
孟今今瞟他一眼,“……你能不说话吗?”
不过,方才郑小将军敲门时喊了他的名字,所以他以为进来的也是郑小将军……
二皇子想杀妻。
孟今今动作一顿。
二皇子自是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
“没事。”虽然那郑小将军确实不算是个好妻主,但他不至于如此。不过依他阴狠的性子,会这么做也不难理解,想必是哪里碍着他了。
与二皇子认识了这么久,他对她的事情几乎都知道,而自己对他不甚了解,除了那件事。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她心不在焉地帮他上药,回过神时,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给他的两只手都上好了药。
孟今今看向二皇子,他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仍看着她,不就像没有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过。
二皇子侧过头,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他眼尾的伤口放大在她眼前,可能是他砸东西的时候,碎片飞到了脸上。
“还有这里。”他指尖轻点眼角,凝着她,眼尾上扬,怎么看都像在勾引她做些别的,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现在一推就倒,随便你欺负。
“……”
孟今今是挺想绑了他,然后把他的嘴堵上。
她心无旁骛,面无表情地单腿跪直在床上。
她刚要将药膏抹在他的眼角,那如蔓藤似的双臂又缠上了她的细腰,身子也暧昧地贴了上来,孟今今觉得怀中一热。
“这些天姐姐有没有担心我?”
她垂下眸子,他的发丝看上去乌黑柔软,如绸缎,配上他低低软和的嗓音,看着没有一丝危险性,轻易的就能让人失了防备,几乎叫人忘了他真实的性子。
担心?想杀了他还差不多。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到底要不要抹药了?”
二皇子带着惩罚似的仰头咬了口她的下巴。他不急于将实情真相告知她,比起现在说出来,他愿意等一等,他更期待将来她对他感到愧疚的时候会给他什么补偿。
下人悄然地端来煎好的汤药,又无声无息地退下。
孟今今嘶了声,揉着下巴瞪他。
“要。”二皇子仰头看着她,声音透着虚软无力,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可眼神却揉着碎光。“药也要喝。”
孟今今胡乱地给他涂好药,闻言,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乖啊。那劳烦你放开我,不然我怎么把药给你端来?”
他缓缓松手,手指留恋地抚过她的腰侧,孟今今身子微紧,触上他那双纯净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飞快地扫开他的手,去把药端来。
他喝药的时候,孟今今双手环胸,打量着他。他这样子,是不是找着什么解决的法子了?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你让郑小将军放我离开。”
“姐姐真要走吗?”二皇子放下药碗,慢慢躺下,凝视着她的样子像个需要照顾陪伴,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就算我答应了,外头守着的人也不会放你走的。”
孟今今压根不信他的话,明白他就是不让自己走。她无奈极了,转身就要朝椅子走去,然后带着一脸生无可恋地被他拉到了床上。
“非得这样动手动脚的吗?”
二皇子懒懒地扫了眼窗外,在她耳边低语,“姐姐以为她把你带过来就只是看看我吗?不做些什么,她怎会放你走呢。还是姐姐想再被请来一回,我倒是无所谓。”
郑小将军将他‘献’给自己,他怎么瞧着还这么开心?
孟今今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郑小将军真的没有让人过来盯着吗?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二皇子这时贴了上来,揽着她,“我好冷。”
冷?刚才吹了那么久的风不挺行的吗。
孟今今往外挪了点,“他们总不可能扒开窗户看,你如果想演得逼真点,可以自己喘两声。”
他又贴了上来,唇凑到她的耳廓,“想听吗?”
低低带着磁性的声音钻入耳里,孟今今肌肤微微颤栗,她绷紧了身子,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大力地搓了搓耳朵,有气无力道:“二皇子……”
“是寄延。”
她叹了口气,想忽视掉两人正相贴着,也想打破这暧昧的氛围,开口道:“你送来的那几盆东西我已经养好了,你……如果能出去了,过来拿走吧。”
二皇子闻言闷闷地笑了出来,“养好了?”有一瞬孟今今仿佛听到其中透着悲凉。
她愣了下,以为是错觉,“你不要就算了。”想到他自己弄出来的伤痕,“你是有自虐的喜好吗?”
他的额首贴着她的脖颈,发烫的体温隔着衣料传了过来,声音悠长低缓:“我还记得母皇第一次看到我做这些的时候,斥责我残忍。即使她伪装的再好,我也看出了她在害怕。那些盆景母皇连一眼都不敢去看,全部扔了。我那时跪在地上,手上划伤的伤口在流血,但比起我来,他们却更心疼那些无血无肉的东西。”没一个人来和他说,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么做会伤到自己。除了她和把他错认成自己儿子的曲婆。
他的这番话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果然澄帝对他并不像传言的那般好。
孟今今愕然地侧眸,他闭着眼睛,安静的时候总是看着纯然无害。
他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发生在幼时的寻常小事。但孟今今感觉到他收紧了她腰上的手臂。
心头一颤,随之涌上了些异样的感觉,弄得她当下心绪又乱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她对他不是个解闷的乐子吗?
仿佛能挥散心中沉积长久的混杂情绪,他汲取着她的温暖,手却缓缓往上游移,道出她心里的疑惑,“是不是在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缓缓睁开眼,低低地笑,手停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地掐着她,眼神灼热,声音媚人:“知道了这些,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的。”仿佛要杀了她一般,语气让人辨不出真假。
二百四十五
因体温升高而灼热的呼吸扑撒在她耳廓上,他的拇指按在她跳动的动脉摩挲,勒着她的微烫手指更像是搭在她的脖颈处。
孟今今覆上他的手,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
默了默后,她试着拿下他的手,“强买强卖。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二皇子反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笑着,“可你已经听到了不是吗。”药力很快就上来了,他困乏地闭上眼。
孟今今还在等他说他要的代价是什么,就听他突然说起来别的。
“什么时候回汇城去看看吗?娘该想我们了。”仿佛间他回到了山里的小茅屋,她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那段简单却充实的回忆令他有些怀念,她堤防他的小模样,捉弄他成功时狡黠的忍笑;和二橙蹲在一起,撸着它的脑袋,悲愤地看着他嘀嘀咕咕地说他坏话……
孟今今注意到他用的是回字,仿佛曲婆的茅草屋才是他的家。
看来是真烧傻了,在山中的那段日子明明是他最落魄的时候。
虽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却有些出神,听他喃喃了句今晚留下陪我,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她望着床顶,以为他又要纠缠不放,没想到他就这么睡着了。
明明揣着一肚子火来的,结果现在疑惑重重。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孟今今专注着想问题,想着想着,她眼皮渐渐沉重。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她侧身朝外躺着,手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从后抱着她的腰,气息扑洒在她的颈后,两人正严丝合缝地紧贴着。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惊了下。正要跳起身的时候又反应过来不能吵醒二皇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面颊潮红,眼下微微泛青。
可能是病中,二皇子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在她面前展露过脆弱的一面,她看着他这副模样,耳边突然想起他让自己留下的话。
又可怜又可恶。
孟今今甩甩头,站起身,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半夜,二皇子醒了过来。
雨已经停了,万籁俱寂,心中的空寂无限放大。
果然还是走了。
他嘲弄地低笑了下,眼神阴霾地摸向她躺过的地方。明知她不可能会留下,他还是问了她。
“来人。”
一道黑影投在窗扉,那人站在屋外没有进来,“殿下。”
“她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两个时辰前。”
也是,身边凉凉的,已经没有一点余温。
“退下吧。”
他渐渐有些失神,心中像空了一块,让人无法忍受。背脊弯曲,身体蜷起,他拥着锦被,闭上眼睛,嗅着她留下的体香,面容隐隐透着点疯狂,声调却是缱绻地呐呐:“该把你关在这里的。”
下午从外头回来,孟今今先去了宋云期那。
这些日子她来的挺勤奋,宋云期救了她是主要原因。
有回听若卿在旁边念叨才得知,原来宋云期并没她想得那么弱,人家会点武功,比她强多了,只不过身子骨弱,施展不了多少。
若卿几乎跟宋云期形影不离,偏偏那天不在,孟今今实在奇怪。
他前几天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每天对着她都没好脸色,孟今今今日瞧他心情不错,碰运气似的去问了问。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语气不太好地告诉她郑将军原有的几位忠实的部下,在她死后消失了,且随之消失的还有一万私兵。太女一直在追查那几人的下落,近日得到消息他们出现在了天城,而他先前接触过这帮人,对他们较为熟悉,太女便带上他一同前去捉拿,不曾想,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宋云期屋里点着安神香,圆桌正中摆放着一碟白玉奶酥,若卿说是给她的,天天都有,每天不重样。
她清楚若没有宋云期点头,若卿断然不敢擅自主张安排这些,何况这几天他看自己哪哪不顺眼,更不会去安排这一些。
孟今今吃着点心,望着宋云期,暗自揣度,这算不算在示好来缓和他们的关系?那晚之前见着宋云期,她做不到给他好脸色,可以后,她或许该试着待他和善些?
不知不觉就吃了近半碟,她满足地叹了句出自御厨之手的还真是不一样。走到了榻上坐下,她拿出习武师傅给她的小木球抛起接住,练习手臂的灵活度。
从昨日开始,孟今今便跟着辛出找了师傅学些防身之术。先前不是没练过,只是那时孟今今私以为太平的日子来了,坚持了几日便叁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不了了之。
本以为这回辛出会揪着这点说她,可意外的是,他什么也没说,仔细一想,他这几天似乎哪里怪怪的。
宋云期睡了一下午,悠悠醒来。
夕阳斜下,几声啾啾鸟叫,橙黄的日光透过窗扉,他侧头隔着纱帐看到孟今今披散着长发,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玩着小木球。
他静静地观望,枯燥沉闷的屋内多了个她,变得鲜活起来。
一时间他不由出神,回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
哪有人会一夜之间彻底改了性子。宋云期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他很确定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当初的孟今。
倘若一开始娶了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在东侧巷的日子即便贫苦,她也会尽到一个妻主的责任好好照顾她,他们会像寻常夫妻一般过着日子,后来的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她的身边自然不会有那些男人,也许她和他……
也许什么?
浅浅的遗憾在心头徘徊许久才散去,留下一片怅然。宋云期晃了晃神,打住了这不知从何而起的臆想。
孟今今琢磨着辛出近日的异常,停下了动作,揉按着酸痛的肩胛。
若卿轻轻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他先是扫了眼孟今今,随即撇头看向床上的宋云期。
虽隔着一道纱帐,但若卿还是发现了他家主子已经醒了,正在看着孟今今,而她丝毫未察觉。
若卿面色有丝怪异,想起前两次,主子醒来的时候她不在,主子都会望着门口好一会儿。
他敛了敛心神,道:“主子,太女殿下来了。”
孟今今这些天都没见过宋云期,每回过来的时候,他几乎都躺在床上,偶尔不在屋里,若卿也没让她跟去。
见纱帐后头人影微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醒。
若卿从她面前经过走到床前,孟今今慢腾腾地跟在他后头走近了两步,从若卿背后探出个上半身,步摇坠子上的月白玉珠一晃一晃的,瞧着盈盈动人,“你,好些了吗?”
主仆二人的一致看向她,孟今今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正被看得尴尬,那宋云期总算应了声,“恩。”语气不算冷淡,若细细去听的话是少有的柔软。
孟今今不自在地抿唇一笑,“看气色是好多了。”跟平常的样子差不多,不过才六七日,她还以为他会是副病恹恹的样子。
若卿夹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硬邦邦的一问一答,莫名就是觉得自己多余了。
二百四十六
她走后,宋云期的目光从门口移到了香案上的香炉,语气骤然变冷,“不必见了。”
主子还是不愿见殿下。若卿暗叹了声,转身吩咐下去。
他起身到桌前捻起一块糕点,顿了顿后,放进口中尝了尝。但他平素不喜欢这些,只吃了一口,便接过若卿的帕子擦拭,
若卿看在眼里,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取来披风盖在他身上。
“她这几日来的也勤,早前她要能有这种自觉多好。我看她对主子您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也不枉主子您救了她一命。”
那一晚听到他家主子和孟今不见了的时候,他以为是计划出了问题。
那夜侍卫口告诉他,是主子先去找的孟今今,等他们看见了,已经无法赶去他们的身边了。他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主子怎会冲动行事,原本只要再多待一会儿便能等到救兵。
这些天,又是让他准备点心,又是刚才那一幕……他总觉着主子变了许多。
“昨夜她回的那么晚,查到原因了吗?”
若卿面色微凝正要禀报得来的消息,却没想到主子最先问得是这件事。
他一愣,随即颔首,道出把昨夜孟今今被郑小将军骗去二皇子那里的事情。然后,看到他主子面色显而易见地微沉。
“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和她说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
“她现在不会信他。你去做一件事……”
听完他交代的事情,若卿面色古怪。
“……是。”
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是前些天和儿过来时拉着孟今今去折来的。她都忘了这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现插在花瓶里的还是她和和儿一起折的那几枝。
宋云期手心托起娇艳欲滴的梅花,“外头有什么进展?”
若卿被刚才那一打岔,有些分神了,忙道:“关在牢里的那几个匪徒都被毒死了。那几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突然被毒死,石乙认为这么着急灭口,其中有蹊跷。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二皇子他们做的。”
石乙心思缜密,缺点也是凡事过于多心,这点于他们而言很不利。因此他们不得将证据慢慢抛出,否则一切太过顺利,也会让她起疑心。
可眼下多了这么一出,夜长梦多,若卿以为他们应该再提点一下石乙,让她摸到下一个证据。如果石乙察觉到了什么,那些证据便再无用处。
“不急。”宋云期显得对这事并不上心:“他在等着我们这么做。如今他不过是强弩之末,除此之外,他做不了其他的。”
“明白。”
宋云期默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问起了宫里的和儿。
“小殿下这几日一直想来,但被拦在了宫里。”
“明天让她过来吧。”
“是。”
当天晚上,准备去寻孟今今问问情况顺带会会小情人的郑小将军被从天而降的麻袋套上,拖至无人的角落,遭了顿毒打,一双腿甚至还被打断了。偷溜出去的郑小将军也只能把碎牙往肚子吞,像个废人躺在屋里,再也折腾不了了。
书房内,辛出仰靠着椅背,对着站在书桌前的女人交代什么。
只见那女人惊讶地抬起头问:“真要这么做吗?若是被他们那边发现了……”
辛出转了转酸疼的脖子,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发现又能如何?他们出尔反尔在先,总要给他们点教训。”他隐隐听到走廊传来的熟悉脚步声,没再往下说,“照我说的去做。你出去吧。”
“是。”
女人退了出去,与正要进门的孟今今擦肩而过。
孟今今从宋云期那里出去后就过来了。
她看到书桌上摆放着一堆书信和账本,又见他神色透着点疲惫,可以想到他这些天很忙。
“发什么呆?”
辛出单手扶着颈侧,孟今今关上门,走到他身后帮他按着硬邦邦的肩颈。
辛出舒服得闭上眼睛,半会儿都没听到孟今今开口说话,又睁开了眼睛,“哑巴了今天?”
孟今今两手改为捧着他的脸,他下巴的胡茬摸起来刺刺的,她两指一边摸着一边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骨肉里去似的。
她那像逗猫的动作弄得辛出又舒服又痒,他弯了弯唇,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想问什么尽管问。”
孟今今深表怀疑,“你会告诉我吗?”
辛出环着她腰肢的那只手揉摸着她小肚子的肉,心情惬意,好说话地点头,“你说说看。”
孟今今盯了他一会儿,故意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尖,“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嗷……!”
她话没说完,指尖便被辛出张嘴用力一咬,疼得她飙泪。
辛出又气又笑道:“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在瞎想什么?还是那度堇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他单手掐着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压着声音狠狠道:“我这火可压着不少,信不信我直接用行动来告诉你。”
孟今今一听就知道他误会自己是怀疑他外头有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辛出眉梢挑了挑,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他掰开她握着被咬指头的手指,帮她揉了揉,“那你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做了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虽是疑问句,但带着几分肯定。
辛出笑得意味不明,“有啊。”
听他承认得这么快,孟今今愣了愣,“是什么事情?”
辛出老神在在,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孟今今知道没这么容易撬开他的嘴巴,她两只胳膊环上他的脖子,吻从他的额角落到下颔线,讨好道:“你告诉我吧。”
辛出不为所动,显然孟今今给得这点甜头不够满足他。
孟今今也看出来了,但她今日势要知道这件事,一鼓作气,两手改去解他的腰带。
两人在书房里不是没做过,只不过孟今今总怕大白天的会有他手下的人过来,所以一直都是辛出开的头。
“开始了,一时半会儿可结束不了。”他假意地提醒,大手却早已沿着背脊滑到了臀缝,揉按着她的臀瓣,另一只手的两指抵着她的柔软捻弄。
孟今今两手扯着他敞开的衣襟,瞟了眼外头,没有听到人走动的声音,才放心地继续做下去。
辛出的上半身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她的唇舌从他的喉结滑过,他低哼一声。
她从他的身上下来,亲着他坚实的肌肉,但就如辛出所说,他压了不少火,当孟今今亲到他的小腹,辛出看着胯上那颗脑袋,他难耐地动了动,昂首的粗硬蹭到了她的唇,他气息浑浊粗热,最后还是忍不住,在桌上清出一块位置,把孟今今抱到了桌上。
拨开孟今今的衣裙,他抬起她的脚让她踩着桌沿,指尖探了探湿润的穴肉,握着棒身用头部蹭了蹭湿漉的贝肉,随即填入自己那粗物,将小穴撑得满满当当。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垂首含着她的下唇,粗噶道:“踩稳了。”便捞着她的腰,快速地抽插起来。
随着桌子摇动,那些被推至桌沿的东西慢慢都掉在了地上。
孟今今脸红气喘,她压着呻吟,后撑着双臂艰难地固定着自己的身体,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说了吗?”她脚撑着桌面艰难地往后挪了点,“你快说。”
这回是砚台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说什么。”辛出的笑含着那股她熟悉的坏劲,双手一揽,轻松地将她按了回来,劲腰一摆,重重顶了进去。
孟今今低叫了声,酥软了身子,两腿从桌沿滑落。他凑到她的唇前,探入她的口中,纠缠着她的小舌,抬起她滑嫩的腿圈在自己腰上,俯身将她压在桌面上继续操弄。
她后背压着的账本硌得慌,想拿出来但已经顾不上了。他舔着她的耳窝,在耳边吟笑道:“我可不是栾子觉那小子。”
“卑,恩,卑……鄙!”
二百四十七
孟今今从外头忙完回来。在门前等待的小荟到马车边扶着孟今今下来,刚下马车站定,便看到和儿迈着短腿朝她飞奔过来,像只刚被放出笼的鸟儿。
她扯着孟今今的袖子朝大门走去,“皇祖母允我来找皇叔了,你见着我高不高兴!”
孟今今被她的喜悦感染,笑着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蛋。
蓦地,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她回头去寻,只捕捉到一片银灰的衣角消失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
“你发什么呆呢?快进去,我饿了。”
“没什么。”
孟今今转回头,她好像看到魏致了。
两人一道进了大门,和儿闷坏了,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孟今今一点回应都没给。她有些不高兴地抬头,孟今今显然心思没把放在她的身上,气得她两手抱着孟今今的胳膊,腾空了双腿,整个人挂在她的胳膊上。
孟今今的身子瞬间失了平衡,她下意识想把和儿往上提,只是她没成功。
两人互瞪着眼睛,和儿这时松开手也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孟今今就要摔在和儿身上,她伸手乱抓想扶住什么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胳膊拉回来了。
“胡闹。”
孟今今此时贴着宋云期的身子,他还抓着她的胳膊,看着和儿低斥。她有些惊诧和意外地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而后偷偷扫了眼周围,看到忙碌的下人瞬间明白过来。
“我,我就是想给她点教训,谁叫她不理我……我错了。”
和儿搅着两只小手,不甘和委屈地看了看孟今今,又看了看宋云期。
“我没事。”孟今今摆着手,冲宋云期点了下头,站直身体,往旁边挪了一步,冲宋云期感激地睇去一眼。
她向和儿伸手,“我们走吧。”
和儿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高高兴兴地牵起孟今今的手。
宋云期看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跟了上去。
叁人一块用了晚膳。
听到她今夜可以留宿府中,和儿又兴奋了好一会儿。
饭后,两人坐在黑漆螺钿案几前,和儿教孟今今插花,宋云期独自在下棋。
孟今今看着和儿,心下不由感叹佩服,虽然小家伙脾气不好,但该学的一样不落,会的东西挺多,她在和儿这个年纪还只会玩过家家和泥巴。
说起脾气来,孟今今感觉就目前她见过的这几人,没一个好脾气的。
宋云期——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也就是不显露而已。
她忍不住逗逗小家伙,拿起一朵山茶花,告诉小家伙将来有喜欢的人却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就一片片的摘花瓣,一片代表喜欢,一片代表不喜欢。
孟今今贼兮兮的,没敢说得太大声,人家叔叔可在这呢。
和儿半信半疑地接过,瞅着她:“真的吗?”
孟今今一本正经点头。
和儿偷偷觑了眼宋云期,小嫩手霍霍起花来,她一片一片地揪花瓣,小声念到喜欢的时候,看着花蕊上还有片孤零零的花瓣,嘴巴一扁,也不去揪了,生气地看着孟今今,“假的!”
孟今今唇角忍不住地上翘,却要摆出一副极严肃的模样,又递给了她一朵,“肯定是你的心不够诚。”
宋云期手搭在棋盘上,执着黑子久久未落,她们以为他不会注意,但那边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暗暗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棋盘上,可目光却情不自禁地望向她们,那颗黑子也被他收入掌中。
这回和儿如愿揪下了最后一片‘喜欢’的花瓣,她眼睛亮亮的,孟今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和儿雀跃的样子,眉眼含着笑,“你看,成功了吧。”
下人端上了一碟枣泥牡丹卷,和儿边吃边懒洋洋地躺在孟今今的腿上,掩嘴打了个哈欠。
看时辰不早了,孟今今想到在等她的书生,准备走了。
和儿看她要走,也想去睡了,牵着孟今今的手和自家皇叔道别。
“去吧。”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孟今今就奇怪,明明宋云期对小家伙连个笑脸都没有,她怎么就这么喜欢黏着他?
说起黏人,莫名的,眼前就浮现了二皇子的嘴脸,她眉心一跳,赶紧把他的面容挥去。
宋云期抬头看了眼孟今今,她对他扯了抹浅笑,发现他的目光凝在了她的唇角。
和儿一直注意着宋云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孟今今,看到她嘴角的糕点碎屑,捂着嘴笑话她。
宋云期眼眸微动,道:“沾上了。”
孟今今立刻会意,伸舌刚好将那点碎屑舔去,谁也没看到宋云期欲伸去的手又悄悄放回了膝上。
半夜孟今今睡得正香的时候,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了她。
她的眼睛困难地挣开一道缝,抱着栾子书的腰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栾子书知道她起不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下床去开了门。
“驸马!出事了!”
听到后叁个字,孟今今睁开了眼睛,看向一脸焦急的小荟,“什么?出事了?”
“主子吐了好多血,晕倒了!”
孟今今顿时震得瞌睡都没了,她走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吐血了?
“今今,你快去看看吧。”
她点了点头,匆匆披了件大氅出去了。
路上,她纳闷地问小荟:“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好了吗?”
“奴婢也不知,”小荟摇了摇头,“说是主子突然吐了很多血,已经差人去请封大夫了。”
宋云期的院子灯火通明,却像是笼在一层阴霾之中。
封大夫已经到了,面色沉重地在给宋云期诊脉,旁边站着忧心忡忡的若卿。低压的氛围令孟今今下意识屏气凝息,默默走到床前。
宋云期双眸紧闭,手中握着的帕子上有暗红的血迹,他的唇色乌紫,怎么看都像是中毒了。
会死吗?
孟今今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她微微拧眉,明明晚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封大夫解开了宋云期的里衣,他胸前布着一道道可怖的青黑印记。
封大夫迅速施针。末了,他沉吟不动,侧头看向了惊愣的孟今今,朝她凑近,垂首嗅了嗅,随后让她脱下大氅。
孟今今不明所以地照做,把大氅交给一边的下人,被拿了出去。
到了后半夜,宋云期已有好转,没再吐血,封大夫也说没事了,但他虚弱得像是已经被去掉了半条命,命若悬丝。
若卿好似才活了过来,眼带血丝地让孟今今留下。
她点了点头,封大夫却看了她一眼,对若卿道:“让她走吧,这里有老夫就够了。你留下,老夫有话同你说。”
二百四十八
氛围透着股古怪,孟今今看了看两人,微微颔首,转身出去。
一早,服侍孟今今用早膳的小荟小声告诉她,西园门处有护卫把守,昨夜她刚回来,这些人便来了,还有人看到,她回来的时候,身后远远的跟着一个人。
她隐隐预感不妙,当是府中戒严,没有多想,随意吃了早膳就去看宋云期了。
可在宋云期的院门外,她被拦了下来,本该守在宋云期身旁的若卿也不知所踪。
孟今今那不祥的感觉愈加浓烈,打算过会儿再来看看,转道去找了和儿。走在青石小道上,她总觉得有眼睛在看着她。
小家伙这会儿正哭得抽抽噎噎的,孟今今安抚了她大半天才把她的情绪缓下来。当得知和儿就在半个时辰前去看过宋云期的时候,孟今今心里一跳。
昨晚那封大夫怪异的行为一直在她脑中徘徊不去,这些事加在一起,好似暴风雨前的天儿,沉压压的令她发闷。
“驸马……”
小荟疾步匆匆地寻来,孟今今看她神情仓惶,心道难道是宋云期的情况变坏了?
小荟还算细心,看了眼和儿便飞快地低下了头。
和儿正在抄佛经给宋云期祈福,抬起小脑袋看了她们一眼就继续专心致志地抄经,没有注意到。
孟今今面不改色地起身,和小荟走到门外,压低声音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若卿公子,若卿公子他,他,带了许多人过来将您的屋子全翻了一遍,像在找什么。”
那不详的预感被坐实,孟今今指甲掐进了肉里,勉强镇定下来,找了个借口先和小荟回了西园。
就如小荟所说,她的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只不过屋中多了个栾子觉,俊俏的面容气得扭曲,咬牙切齿:“他这是什么意思?!”
栾子觉的火气看起来比她还要大,而恰巧宋云期那边的人过来传话,让孟今今过去一趟,随心而来的还有若干护卫,像是她要不肯过去,就要用强的。
他绕过孟今今就要去找宋云期,“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孟今今忙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扯了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他要是去了,场面就更混乱了,究竟是什么情况也弄不清楚了。
她捡起翻倒的凳子,把他按下去坐着,“我肯定没事,如果我一直没回来你再去找我也不迟。”
栾子觉反扯着她站起身,“不行。”
拗不过他,她只好和他一同过去,路上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在院门外等待。
进了屋,孟今今撞上若卿的视线,那眼神杀意毕露,却又像是碍于什么,没有动手。
直觉告诉孟今今,宋云期中的毒和她有关系,或者该说,她被当成下毒之人了。
封大夫让她坐下,要为她诊脉。
孟今今照做,片刻后,封大夫收回手,道:“她服用过解药。”
“你竟敢毒害主子?解药呢?!”
若卿目眦欲裂,双拳紧握。
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她暗道了句果然,虽然猜到了一点,但这会儿还是难免慌乱,脑子空白,半晌才开口:“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解药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她手心满是冷汗,僵硬地松开了些。
“你竟敢不承认?!是你看你那瞎眼夫侍眼睛快要好了,想要尽早离开,所以才下的毒手吗?!”
若卿显然已经失了理智。
孟今今也缓了缓,直视着若卿,“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他。又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皇子府,我没有理由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你与那二皇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莫不是受他指使?!还有你身边的辛出度堇,难道他们没有想过吗?!”
“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她颇为无奈地解释,如果他们真想害宋云期,她便不会牵扯其中,“至于二皇子,他险些害了我,我怎么会听他指使。”
若卿一时噤声,怒火腾腾地瞪着她,一旁的封大夫这时开口了:“驸马可知您平日用得什么熏香是由哪几种香料制成?”
孟今今摇了摇头。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熏香这里了,可她一个穿来的现代人对这些东西从不考究,都是由下人准备的,她闻着喜欢就用。
“老夫从您昨日穿来的大氅辨闻出,其中含有水安息、捺多、沉香、白芷、叁柰等,但其中却掺杂着一味甘叁。这甘叁并不会用于制香,虽是无毒,可若遇上安石,便成了剧毒。安石无味,生于沼泽之地,以根入药,用于抽搐等,是极难寻到的一味药材,但老夫在云期惯用的熏香内却寻到了安石,这安石混淆于熏香之中,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你们二人经常接触,故而,您也有中毒的迹象,但因服用过解药,身体已无碍。这点驸马要作何解释?”
怎么解释?孟今今背脊发凉,“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认识。给我些时间,我会调查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卿冷道:“你以为你有那个机会吗?来……”
“若卿。”
若卿面色迅速一变,他担忧地看着不知何时醒来的宋云期,“主子!”
孟今今怔愣地侧眸,望进他漆黑的眸里,“我,”她磕巴了下,站起身来,严肃了几分,“我没有害你。”
说完,她抿紧了唇。
他们的对话宋云期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只是他抽不出一丝的力气,眼皮异常的沉重,挣扎许久才睁开了眼睛。
喉中涌上一抹腥甜,宋云期侧身扶着床沿,垂落青丝散开在床面,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屋内叁人皆是一吓,若卿惶急道:“主子!”
宋云期眼尾湿润发红,长睫颤动,喉结上下动了动,似要忍下那撕裂般的痛感。
若卿擦去宋云期唇边的鲜血,封大夫忙展开针包。
孟今今上前靠近,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愣愣地站在那。看着他虚弱、奄奄一息的模样,她不由有点揪心。
宋云期抬眸看着孟今今,一眼便能看出她在强装镇定,因被冤枉的无措慌张在她的眼中展露无遗。
心头紧了紧,他沉沉闭上眼睛,声音如将要干涸的流水,“我信她。”
他的话是对若卿说的,也像是在昭告谁也不能动她。
他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身体已然撑到了极限,被拖回了无边的黑暗。
孟今今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看着宋云期。
若卿恨恨地握拳,怒视孟今今。
在这之前,宋云期已醒来了一次,若卿也将封大夫的话告知,可得到的命令却是让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若卿离开着手去调查了,命人监视了辛出度堇等人。至于孟今今,既然不能把她关起来严刑逼供,若卿便变相的将她软禁在了宋云期屋内,让她亲手照顾宋云期,挑了个男护卫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听到自己要留在这里直到宋云期醒来,孟今今没有异议,出去安抚了下栾子觉。
栾子觉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放心地看着她。
孟今今佯装轻松,“宋云期既然开了口,那我就不会有事的。你耐心等一等,事情查清就没事了。”
栾子觉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她,一改冲动毛躁的模样,抓着她的小臂,目露担忧,试着让自己的声音软和一点,但却只做到了小声:“你真的没事吗?”
他手劲挺大,她摇了下头,看着他心里安定了些,挤出抹笑给他,“没事。”
栾子觉眉首皱更紧了,“我出去一下,等会回来。”
“等一下……”孟今今抓住他的手,知道他是要去找他们。
栾子觉多少是猜到她要说什么,“这件事他们早晚会知晓,不可能瞒住他们。”
孟今今暗叹了口气,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让她很慌乱。
栾子觉弯腰抱住了她,她额头抵着他的胸口,不放心他地叮嘱:“你不要冲动行事。”
“我知道。担心你自己吧。”
二百四十九
搜了身,换了衣衫,孟今今留了下来。
封大夫待宋云期情况稳定些后也离开了内室。
孟今今坐在床前,她盯着宋云期,思索是谁假借她之手害宋云期。
难道是他们上次没得手,所以又施一计?
二皇子……
她头疼地扶额,尽量不往别处去想。
吐了口长气,如果不是他们,那幕后主使知道这些,也许精通药理。
思及此,孟今今陡然想起了昨天在府门外的那人似乎是魏致。既然封大夫识得,他身为他的徒弟,必然也是知晓的。
她身子微凉,手下意识握紧了香色衣裙,但又很快否定了。宋云期是他的旧主,他不会这么做的。
宋云期的手压在被褥之上,孟今今看见了,伸手去抬他的手,一触到他拿冰凉的肌肤,她指尖缩了缩,望向他的脸,听到他薄弱的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把他的手放进去。他要是没了,就算不是她做的,若卿和宫里的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她的。
他的那已句‘我信她’,在耳边回荡。她不是没有害他的动机,可他竟选择相信自己。倘若换做是她,她做不到和他一样。
她挺感激宋云期能信她的,否则现在遭殃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他们了。他们受牵连,是她最不想的。
孟今今坐了一天,没有胃口吃得也不多。
若卿这厮命人把屋里能躺的物件都撤走了,孟今今靠着床柱难受,身子软下,趴在了床沿,腰背这才舒服了些。
她迷惑地凝着宋云期的侧颜。
孟今今以为宫里很快就会知道这事。可一整天,除了书生他们,没有其他人来过,就像根本不知道这事,只有封大夫忙进忙出。
她纳罕,是他们瞒下了消息?这也是宋云期的命令吗?
她叹了口气,认识这人到现在,她倒是头一次盼着宋云期能好起来。但愿这事能快点过去吧。
孟今今在宋云期屋里待了叁天。
宋云期没有再醒来过。
这叁天里,她被关在屋里,连屋门都不能出。
和儿什么也不知道,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孟今今听她这些天都住在这儿,心想宋云期中毒的消息应该并没有传到宫里。
但太女来过了一回。
她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太女甚至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临走前,看着她轻飘飘地说了句,“他都放话了,本宫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本宫这弟弟真不行了,那可就不一样了。”其中隐含的威胁不难听出。
若卿过来的时候对她的怨怼摆在了面上,孟今今问他查得如何也只得到一句等着。
这些天她看着宋云期胸前的青黑渐渐变淡,心头悬着的大石也跟着落下。
封大夫比若卿好多了,她问起他的情况,封大夫皆告诉了她,说宋云期体内还有余毒未褪,还需要五六日。
当孟今今问到会不会有后遗症的时候,封大夫看了她挺久,微微笑了笑,“驸马是不信老夫的能力吗?”
她讪笑,迟疑地问:“您难道不怀疑我吗?”
封大夫笑叹一声,望向宋云期,“云期的判断不会出错的。”他将小药罐子递给她,“老夫体力不支,劳烦驸马代我将这些药汁涂抹在他的双臂、双脚、胸口和膝盖。”
这些天她其实没做什么,大多的事情都是封大夫亲力亲为。
孟今今看着那小药罐如烫手山芋,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不知道她和宋云期是对假夫妻吗……
“驸马不愿意吗?”
“愿意的……”孟今今双手有点僵硬地接了过来。
孟今今打开药罐子,掀开被褥,而后去扯开他里衣的系带。
她别扭地停在了这一步,觉得自己像在非礼他。
但他现在是病人,需要人上药,再说她坦坦荡荡的,又没有别的心思。
想通这一点,孟今今动手将他的里衣脱了下来,学着封大夫将帕子浸满药汁,拧干,托起他的手抬高手臂,心无旁骛地开始涂抹。
涂抹完他一双手臂,就是胸口了。她盯着自己的手,目不斜视,尽量不让手指碰到他的肌肤。
忙完后,孟今今背脊覆了层薄汗,她长舒口气,心道,还好他没醒着,不然这多尴尬。
日落西山,一天又过去了。
外头下起了小雨,孟今今将窗户开了道小缝,望着绵绵细雨情绪低沉。丝丝潮湿的冷气迎面扑来,她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不知宋云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自己还要在这屋里待多久。
“驸马。”
听到封大夫在唤她,孟今今忙关上窗户,应了一声。
封大夫端来一盆水,放在面盆架上,“时间够了。现在需得擦去药汁,还得劳烦您来。”
孟今今心里勉强,呐呐回了声好,挽了挽袖子。
封大夫抬手摆了摆,“不急。这水有点烫,等凉一些吧。云期虽看着像陷入昏迷,但他的感知仍在。”
她表情一僵,“您是说,我们说的话,对他身体……做的事,他都能感觉到吗?”
封大夫点了点头,笑言:“不然,为何老夫要你读些书给他听。这便是为了给他解闷。”言毕,他掀开幔帐出去了,孟今今徒劳的伸手想叫住封大夫,可要推辞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她来回踱步,等着若卿回来。
可时间慢慢流逝,眼看水一点点变凉,外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今今目光瞟向那像空气似的护卫,握着手腕在椅子上坐下,“我手腕太疼了,你来。”
护卫却真把他自己当空气似的,瞄了她一眼,当没听见。
她差点忘了,若卿可是让她来照顾宋云期的,这护卫肯定不会来帮忙的。
她泄气地放下手,愁眉苦脸的,还是得自己来吗……
去拧来布巾,孟今今到床沿坐下。下手前,想了想,俯身附在他耳边道:“冤有头债有主,你醒来不要怪我,要怪罪的话,冲着若卿去吧,是他让我留在这照顾你的。我那什么,尽量不碰到你,眼睛也不会乱看的。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抱着他也许不会感觉到的侥幸,她说完,脱下他的里衣,重复刚才的步骤,只不过动作更小心了。
刚才涂药汁的时候,她好像太用力了……
如果封大夫还让她做这种事,她得想办法推了。
忙活完,也该睡了。
孟今今这几晚心绪不宁,睡得不好。
她枕着胳膊,迷迷瞪瞪的正要睡去,却模糊地看见宋云期好像睁开了眼睛。
浑身一震,她瞬间挺直腰板,凑近宋云期,忍不住裂开唇笑了,惊喜道:“你醒了!”本以为他要等余毒散尽才能醒。
孟今今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人看着有些憔悴,可此时她弯得如月牙的眸中却盛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亮盈盈地注视着他。
宋云期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自己这么笑,似乎他能醒来,对她是偌大的喜事。
他指尖动了动,心口微微发烫,乱得厉害。凝着她的面容,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抚上她的脸颊,指腹似含着其他情愫,柔柔地摩挲着她脸。
孟今今呆住了,她身子僵硬,甚至开始怀疑起宋云期是不是坏了脑子,还是没有彻底清醒,把她当成别人了。
她迟缓地贴上他的手背,捉着他的手拿了下来,笑意也收了几分,目露忧愁,“你,还好吗?”
两人的手相贴着,宋云期渐渐恢复清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眸光微闪,凛住心神。
孟今今只是轻轻地捉着他的手,他随意动了动手,便从她手中抽离,想说话,可喉间似堵了块棉花,发不出声。
看宋云期没有再做异常的举动,孟今今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