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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磨我这一副早已破碎不堪的身子呢?又要叫那些宫奴眯着狎弄的眼色来碰我么?
带着凉意的掌心仿佛再次游走在身上,我如梦初醒,仓皇从架上取下那册子翻看,倒豆子似的将墨字往脑袋里装,私下盼着能胡诌几句搪塞过去。
“公子,太后娘娘要公子即刻就去。”桑鸠一句话,叫我彻底没了抱佛脚的机会。
我只得收拾起身,硬着头皮往八宝殿走。大不了挨一通“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斥责,再跪上两个时辰。太后想要如何,我便是将唇咬出血沫子也只能挨着。
衔香殿的公子,木头样的美人。宫中人念叨了好几年的话,都是她那儿传出来的。
“公子……”
方行几步,脚还未迈过门槛,又听桑鸠抬着一腔细嗓在背后轻轻地唤。我回首望去,他从箱里捧出一叠熏过芙蓉香的杏色衣裙,目光怯怯地往我身上落。
我抬手拂过身上已然穿着的瓦松绿袍子,“我不喜欢芙蓉香。”
“公子忍忍罢,若是被太后娘娘瞧见公子又穿成这副模样,恐怕要大怒。”桑鸠立在原地,只是口中抬出一尊大佛来。
太后,太后。
太后将我作女儿养,整日里钗裙加身,一举一动仿着母亲生前的韵致,连掀睫抬目都要丈量尺寸,我自己的性子在她眼里算什么东西?
嗬——
我吐出一声凄凄的笑,偏生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么?难道我经不起她一顿打么?我今日骗要穿这件绿袍,她不高兴,赐死我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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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国境内河流湖泊众多,整个国家倚水而建,易守难攻,故称为“渊”。
而京城有个极好听却不能念的名字,叫做“凭澜”。
但凭风波百里澜千丈,我自把酒楼上听浪潮。其意何等壮阔,却因着犯了六叔的名讳,如今人人都只能老老实实喊“渊京”二字,一如喊猫为“猫”,叫狗为“狗”,毫无意趣。
渊宫内水渠依朱墙而筑,十步设一小池,池中植浮水莲,鱼虾嬉游其间。御园临长青湖而造,九曲长桥蜿蜒横亘其上,夏日里四处开满荷花,错落有致。人行于桥上,如步在莲花之间,雅致脱俗。而如今冰雪消融,正是一派生机的好时候。
我借口观鱼,顺着水渠绕进御园,又特意走了水上用以观景的石桥,绕了好远的路。
水池里有宫人新投入的鱼苗,每三五十尾聚作一团,细若柳叶,很是可爱。我弯腰拾起一颗小石子丢入水中,鱼群“呼”一下散了,没入深水之中。
我看得有趣,却不想撞进一个人怀里。
看着桑鸠惊喜的脸,我随即意识到自己撞着了不得了的人。抬着眼睫悄悄一探,只见明黄衣袍下露出双沾了灰的黑舄。
不用说,定是我方才踩上去落的灰。
“大胆——冲撞了皇上还不跪下。”御前内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激得我脑袋“嗡嗡”作响。眼看一柄拂尘就到扫在我身上,身边那人一伸手便将他挡了回去。
我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后退几步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鹤儿,为何不称朕皇叔?”瑞王沈澜,抑或是说当今的渊国国君,满眼笑意地看着我,挥手免了我的礼。
“陛下九五至尊,侄儿未得允许,不敢擅自逾越。”我悄悄抬起垂目打量他,如见一幅行动的画。
这些年我虽身在宫中,却极少见到他,只从太后口中听得几回,说我的六叔沈澜并不像帝王之材。我原先只当她是太恨渊人才出此言,此次相见,我方有些明白了。
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一位闲云野鹤、不争不抢的闲散王爷,而非杀伐果断、手段狠厉的一国之君。
可宫中纷纷的流言里,正是这样温和宽厚的人,逼死了我母亲。
也许,他是我二哥那般的人。生得一副较疏月更胜三分的容貌,抬手捻来飞花葬流水,落手便能将人按进万劫不复之地。
对着他,我的心绪一时复杂起来。
“你身上这件衣裳很好看,就是款式看起来旧了些。”沈澜笑起来很好看,一双朗目里盈满星光月色。他说:“无妨,你便唤朕皇叔罢。”
“是,皇叔。”我看着他的笑颜,徒增心烦意乱。他展颜一笑的模样,与我故去的父亲极为肖似,只是眉眼更为柔和俊俏。他是我父亲亲手足的兄弟啊,我怎么能够与他做那般事呢?
再道,若真是他逼死我母亲,他为何能够这样笑吟吟地与我说话?还是说天下的君王,都是早已见惯了人血死尸的麻木之徒!
“鹤儿喜欢赏鱼么?”沈澜似是看不出我满心细密如蛛丝的踌躇,又缓缓靠近我几步。
“鱼都是傻子,给口食便能将命都送了。”我正是烦躁之时,索性半遮半掩道,“皇叔喜欢傻子么?”
可惜我不是鱼,也不是尝到一口甜头就会轻易上钩的傻子。
沈澜的神色变了。他敛了笑意,双眼微眯似是在沉思。我原以为他会训斥我言语有失,先一步未曲了膝要请罪,谁料他双眼一弯,竟是被逗笑了,“鹤儿所言,倒是有趣得很。这般冰雪聪明,果真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
他咬重“调教”二字,似是知道太后对我做的那些事,叫我读的那些书。我当即又对他厌恶了几分,转身便要走,“太后娘娘传侄儿往八宝殿过问功课,去晚了怕是让她老人家担心,侄儿告退。”
然而沈澜并不打算放我走。他让人拦住我,正色道:“鹤儿,可是朕说了什么话叫你生气了?”
我心道他明知故问,他却当真在关切地等我答话。
“回皇叔,没有。”我抚开紧皱的远山,噙了些躁意,干脆答道,“只是侄儿昨夜看书看得晚了些,有些累了。”
“那末,鹤儿看的什么书?”沈澜不依不饶地追问,左右不愿叫我离开半步。
我想起那本《百相图》,自然是不能同他说的,便随口诌道:“前朝诗人张茂之写的那本《四海老人诗集》。”
沈澜沉吟了片时,道:“张茂之崇尚以诗言事,其诗作多针砭时弊,很是得前朝君主的青睐。鹤儿读他的诗,必能有所进益。只是——”他话锋一转,“自古皇家子弟以文武双全者为上,不知你的剑术修得如何?
剑术?从前在王府时,父亲曾延请武师教我使剑。只可惜后来我大病一场,莫说轻剑,就是略沉一些的寻常物件我也手不能提,只能被娇养在高阁之中,做些读书吟诵的闲事。
自那时起,我的剑术就已荒废了。后来虽有心重拾,一旦练得劳累些便会缠绵病榻,习剑之事只能就此作罢。王府里的老嬷嬷有时安慰我,说我能从大雪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或许,我一步步自康健男儿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