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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些后悔。后来亲眼见他屡次出入八宝殿,只觉得先前的余虑全然喂了兽园里的狗。

“桑鸠。”我盯着他,眼角眉梢都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他受惊似的看我一眼,随即又立刻垂下了眼睛,细看眼瞳上已重新覆了一层水膜。

我叹了口气,遂换上一副和蔼笑容,缓声问他,“热水备了么?”

“备好了,公子随时可沐浴更衣。”桑鸠闻言松了口气,抬手将泪抹去。

“好,劳你去知会他们一声。”我面上强撑着笑意,眼尾却已低垂。随手胡乱抹了把脸,掌心赫然多了片滑腻的猩红,像秋日里捡的一捧红叶。

我倒是想问他昨日傍晚去八宝殿做甚,却又怕他哭丧着脸出门,叫旁人以为我苛待了太后身边的得力奴才,更怕太后看出我有逆反之心,想要挣脱她的掌控。

或许他对我有着几分真心,却抵不过在太后那的一腔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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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桑鸠便带着几个小宦搬着浴桶进来了。

人多眼杂,我隔着屏风,命他们放下东西就退出去,只留了一个长相略有些青涩的小宦近身伺候。

周身浴在热水中,我心情方好些。小宦跪在我身后,娴熟地替我按了按头,以缓解我满身的疲惫。

“容安,”我阖上眼睛唤他,卸下一身装着的愚钝,“你家中父母弟妹近来如何?”

容安手上动作缓了缓,轻声道:“多谢公子关怀,父亲的病已痊愈,家妹的婚事也有了着落。”

“如此便很好。”

“公子是奴的贵人,救命之恩,奴永世不敢忘,愿尽心侍奉公子。”容安停了动作,伏到我面前。

我拢了拢发丝,笑道:“你在宫中得脸些,弟弟也能挣个好前程。”

容安似是怕我误解,又急切地拜伏在地上,“奴是真心想要侍奉公子,不敢别有所图。”

我看着他,无比庆幸自己月前将他从花房总管的鞭笞中救下,又拨了几两银子给他家中办事。太后步步紧逼,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而容安这个误入局中的外人,也许就是我挣脱她悉心编织的牢笼的机会之一。

被作孪宠养了这些年,我的身子一日较一日垮。许是真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心里也越发盼着从笼中逃出去。纵然一无所有,终归比被献给自己的亲叔叔要好些。

即使不能改变什么,有可信之人在身边也至少能安心些。

容安啊容安,咱们究竟谁是谁的贵人?

我从水中站起身,跨出浴桶,亲手扶起他,“你的忠心我都明白,我也必然不会薄待忠仆。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只是你跟着我,往后兴许会经历不少险境。”

“容安愿为公子肝脑涂地!”他说着又要跪下给我磕头。我连忙拉住他,生怕他再磕下去把额头给撞破。桑鸠已经隔三差五含泪出门了,若是再来一个面上带伤的,我这苛待宫奴的名声恐怕要被坐实,届时便更加声名狼藉了。

容安感激涕零,目中含泪。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转身去架上取衣服,“公子畏寒,仔细着凉了,一会儿要喝一些热热的姜茶。虽是开春了,外头到底还是料峭的,这时候便要捂着……”

“罢了罢了,我倒也不是柔弱得见不得风的人。”看着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简直比宫中最爱操心的嬷嬷还要唠叨,我哑然失笑。或许是带了些献殷情的意味,我却莫名地不讨厌。

然而方才穿好衣袍,桑鸠便旋开帘子进来了。行过礼,他目光在我身侧落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太后娘娘请公子去八宝殿茶叙。”

作者有话说:

蹭一个新年的好运气~

第2章 遇龙

茶叙?怕不只是饮盏茶了事罢。

容安抿唇取来我的白玉如意佩系在腰带上,灵巧地打了个琵琶结。我披上外袍,面色尚掺着几分极痛后的苍白,说话亦绵软沙哑,“太后可曾明言是为了何事?”

桑鸠犹豫片刻,道:“娘娘说,上月给公子的《百相图·阳册》应当已经熟读了,故要过问一番。”

百相图?我心中一紧,当即生了三分厌恶。怠惰抬眸望了一眼架上蒙尘的书册,念及太后毒辣手腕,心下骇然陡生。

《百相图》为贺加秘典,分为阴、阳、中庸三册。虽有个正经书名,实则内容却比坊间流传的“春宫图”还要香艳许多,可算是实打实的淫.书。其中阴册为女子册,阳册为男子册,中庸为男女交.媾所用。因每册总共绘制百余幅图画,故称《百相图》。

当初王妃只当我得贵人赏识、即将飞上枝头,才亲和地唤我几声“三哥儿”,暗嘱我在贵人面前多言好话,方能为兄姊挣一个好前程。若是她知道太后将我接入宫中不过是为了给当今圣上、我的六叔当宠奴,还不知要怎样刻毒地讥我卑贱、怨我无用。我倒是情愿她当初就以辱没门楣为由打死我,也好免去余下一生的颠沛。

可惜身已入樊笼,万念俱成空。

太后认定我是贺加后裔,惑君之术理应驾轻就熟。怎奈我效仿得实在拙劣,气得她连骂了我三天榆木脑瓜,第四天便找出了这失传已久的《百相图》拓本。

我向来喜欢在她面前装傻充愣,将书好好地捧在手里,嘴上潦草地应声说定会好好钻研。太后早知我心性,生逼着我当着她的面诵读。略略瞥了两眼,便让我羞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只听得殿内传来风声似的、窃窃的低笑。

鸦睫半抬,便见几个女奴美目流转,盈盈两汪笑意波动在水眸之间。

我蓦地想起自己的身份,低低地半伏着身子,涨红了眼眶咬牙念书上的字。座上人捏着银勺拨炉中香烬,长柄在手,一抬一压仿佛要碾碎我的骨。

等到强忍着恶心从殿中出来回到住处,我随即丢了书,抱着青釉唾壶干哕了好一阵子,泪珠带着两肩颤栗、并一腔耻辱,皆滚落进那碧青之间。

此后这“宝典”便被置在了书架顶端,再未被翻开过。

我本已将它抛之脑后,企图再立起那被碾得细碎的脊梁,谁知那女人竟这般认真,偏要磨灭我最后一丝尊严。

算算日子,已至婚娶之龄。常人此时早已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我,却不过是到了被推上龙床之时。我不必细听便知晓宫中诸人如何看待自己,越发地步子慵懒,索性如在王府那般终日足不出户,将母亲那句“不入是非”奉作箴言记在心里。

以至于宫中人私下多以“冷情”二字言我,私下赌我几时了却红尘去。我听了一耳朵话,笑笑便过去了,只知宫墙之内复杂难断,一旦陷入其中便再难脱身。

太后现下若要问我这书的事,我是连编也编不出半个字、半个人来的,届时她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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