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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经历过那次剧变后,便有些恨自己生得迟、太弱小,不能保护母亲。又怨恨王兄没能保护好母亲,令她枉死。我后来私下召见照顾他的小奴,听说他如今格外崇拜权力,仿佛有了王权便能成一切事、护所有人。”
“王权,”我喃喃道,“人人都在争权,可高处不胜寒,谁又明白为君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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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倚在床边看书。伽萨宽了本就没有几件的衣裳,振臂拉过帷幔。
书卷上的烛光倏然一暗,抬眼时他已经躺在了我身边。
“眠眠看什么呢?”他侧身,一手支着脑袋。我将书放低些,封面“夕惕”两个大字指给他看。
“整理书箱时不经意翻着的,是前朝宰辅所著、用以自省自惕的散篇。”我道,“斯人已逝,其言却不过时,颇为可贵。”
“哦?”伽萨来了兴致,“渊人是工于文墨——上头写的什么?”
我将书挪到他面前,“这篇叫作《忧幽》,是说作者梦中为求道义跋涉千里,途经一名为幽的小国。”
幽王施恩不均,以致于受恩寡者生变起义。而受恩多者骄奢淫逸,义军至了眼前还乐在歌舞之中,最终致使幽国倾覆、一朝灭亡。
伽萨读至末尾,长久地不曾言语。我亦不心急,只是耐心等着。
“眠眠,听见了些什么风言风语?”他微微扬起脸看向我,我便垂眸看着他。
“并非诨言,而是百姓的哭诉。”我道,“既然万明有纳百川的气度,为何没有一视同仁的决心?长久地施恩不均,岂非令人心生不满、令社稷不安?”
他将书扣下,拉过我的一只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此法已行数十年,陡然生变,必然受阻,还需从长计议。”
“正因力行数十载,已将祸根深埋,才要早早变通,以防更大的变故……”我皱起眉,感到他捏着我的手用力了些,方止言。
“眠眠可曾想过,君恩如杯水,非取之不尽。若一朝分给外族更多,本族人所受君恩便会骤减。此法安抚外族,却又致使本族人心生怨恨,一方未消而一方乍起,岂不更险?”他道。
“可万明既是为了巩固国力才接纳了他们,又偏偏待以苛政,这……”我将眉拧得更紧些,“若君不爱民,如何使民爱君,又如何使民爱国?”
“我并非不愿变通,而是不能轻易策定。”伽萨叹了口气,“况且,身在万明的外族人未必各个都视我为君,也未必真将万明作为了自己所属之国。”
我见他始终反驳,回想起白日所见那些苦不堪言的外族百姓,心中一阵苦涩,“我亦是外族人。”
“正因你……”伽萨才吐出几个字,我已掀开被子躺了下去,他见状便止住了话头。
他用手轻轻拨开掩在我耳侧的被子,鼻息轻喷在我耳廓上,又潮又热,“眠眠,你心太软。”
“我不过是……”我顶了半句,又转言道,“你是国主,随你。”
“眠眠。”他拖长了尾音,声音绵绵地往我耳朵里钻。我一抬手,把耳朵捂上了。
其实不猜也知道,有邹吕领着一群万明臣子在他面前进言,这事儿就难成。还怕我吹枕边风呢,我就是不眠不休地吹一宿,也抵不上他们几人嚼的舌根。
“伽萨,你这般不放心外族人,”我问,“那你心中是不是对我也不放心?”
伽萨摸摸我的脑袋,“大抵有一点点。”
我心中“咯噔”一声,既惊于他的直白、又恼于他的怀疑,终于化作一腔肆意流淌的委屈在心里扑腾。
“眠眠心善,视一切人性为善,我确确实实地不放心,总是怕你被骗。”他把我捞进怀里,轻盈而密切的吻落下来,“旁的什么都不打紧,就是怕你伤心。若是钱财、土地、官位给骗了,我轻而易举便能夺回,可眠眠伤心了,难哄呢。”
“有什么难哄的?我也不要你哄我,我自己撞了南墙会回头,不要你心疼。”我的脸被按在他胸口,只能含糊不清地咕哝,“我只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令社稷安定、百姓安乐,如此你便也安好了,我自然也就不忧心、不伤心。”
伽萨没说话,我抬起头,见他眸子里一瞬千变万化的复杂情绪。
他轻声道:“眠眠所想亦是我所期望的,为保江山社稷、抚绥百姓,我必然倾尽全力、万死不辞。”
听了这话,我心下感动之余亦有几分不是滋味。
——万死不辞?
我复而看向他的眼瞳,只见其中目光坚毅深邃,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万死不辞,好一个万死不辞。他是真想为国鞠躬尽瘁,为了填补过往数位先王留下的坑,心甘情愿把自己葬在里头!
我陡然生起气来,又见他坚定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快。他抬手重新将我的脸轻轻往胸前按,我憋着口气,索性低头重重撞在他胸口上。
“你想以身殉国,你可曾想过我?你还想叫我当鳏夫!”
伽萨口中“嘶”了一声,想来是受痛了。我悄悄摸摸脑袋,似乎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又打量着他的脸色,应当没有大碍。
“我说错了,绝不叫眠眠孤家寡人。”他缓过气来,笑着揉揉胸口,“往后的事明日再议也罢。现下眠眠把我撞疼了,可怎么办呢?”
“哦?”我哼了一声,径自钻回被窝里,“那自然是从长计议咯。”
第139章 许愿
翌日清晨,我凑在铜镜前细瞧左眼上一簇被压折了的睫毛。伽萨挨过来,用手轻轻捋了捋。
“我昨日见到小淘儿。”我阖上左眼躲了躲,道,“你这个弟弟,挺有主见。”
“教他的两个夫子都是平和温敦之人,平常多言中庸之道。”伽萨宽衣换上新袍,白虹抱着换下的衣物出去,“理政之说,他们不会教给他。”
“孩子大了多有自己的心思,他铁了心想学,你拦不住。”我漱过口,吐进唾壶中,帕子在嘴角拭过去,“我见他对你多有不满,不知心中究竟所想如何。再者,他对王权看得也太重了。”
伽萨“唔”了一声,腰间缠上一条玉带。
“若真有一日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你当如何?”我转过身,看向他坚实宽阔的后背。伽萨站在镜前,镜中金眸微微一偏,他亦看着镜中之我。
他走过来,金线刺绣在玄服上闪烁出粼粼波光。
“我只是未雨绸缪。”我看着他,抬手抚过他衣上威严肃穆的蛇纹,指腹扫在他胸口裸露的一块皮肤上。
“他是我亲弟,是阿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伽萨捉住我的手,眸子静静的,未翻出一丝水花,“但他若有此心,便是同伽莱一样的归宿。”
“不谈他了。”他拍拍我的手背,语气缓和下来,“你看看衣司新制的衣服如何?学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