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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萨的眼爬满了血丝,他咬着牙,露出颇为残忍且扭曲地神色。
我长叹一声,左眼的伤处开始隐隐作痛。每当泪水试图同往常一般涌出来,那颗已经干瘪的眼眶便会剧痛不已,最后淌出粘稠的、混了血的泪。
“我从小就被关在宫里。”我想走,想寻个清净的地方了结这一生,想离开这座吃人的金笼。我说,“若是来世生在布衣之家就好了。”
伽萨的一只手攥成拳,骨节处的皮肤绷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嗓音相比之下却显得尤为冷静,“我不想你走。”
我闭上了嘴。
“你不能走,眠眠。”他道,“我找到了擅长渊国糕点的厨娘,这几日就入宫。你喜欢什么,就叫她做。再过两日就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立在那里,宣判似的叫我好好歇息。随后匆匆离去,仿佛在逃,又仿佛弃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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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间,便有小宫奴送了些东西进来,是万明新产的矿宝雕成的一只小狐狸,还有几件他从前赠予我的物件。
有个白玉扇坠,还有一只手镯,同先前伽萨画的那张极丑的小人像。
父亲的匕首被他扣下了,明月台里凡是略有些尖锐棱角的、能照出人影的,都被他尽数搜去了。
传话的小奴显得尤为恭敬,递上了笔墨说若是得闲便画两幅画罢。
我抬起眼,他也偷偷瞥我,未几便吓得瞳仁一颤,行礼告退。
我垂眼看着小盒里那些光彩照人的东西,只觉得万分嘲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被他做得淋漓尽致。
屋外洒金梅已尽数染红,艳艳地在月色里摇曳枝条。它翩然,借着夜色跳一支妖冶的舞。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立在了梅树底下。
那是院里最粗壮的一株梅,张牙舞爪、热烈鲜艳。一条遒劲的根略拱出地面,似将醒的游龙。
我缓缓蹲下身去,探手触了触根下松软的泥土。泥中掺了雪水,湿漉漉的一片。一朵雪花飘落眼睫上,随后淌进眼里,我抖了抖眼睫,伸手刨开了土壤。
双手缠绕的白绸泥泞一片,渗出血迹,我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忽而碰到个铁硬的东西,竟不知是谁落在树下用以栽花的小锹。
我双手笨拙地夹着小锹往下凿,雪落满了发时,终于挖出一个小坑来。那树根歪歪地躺在一侧,已经被小锹凿得断裂,从断口处淌出血红的汁来。
郑重其事地,我哆嗦着手将怀中抱着的小盒放入沾染树汁的泥坑之中,像是在葬一方棺椁。
那小盒之中多了一片焦黑的木,是母亲的琴。它跟着我从渊国至万明,如今在这里安息。
一同下葬的,还有彼时之我。
尘封入土,一别半生。年少种种爱恨嗔痴,不过黄粱一梦,纵有再多流连忘返,都不如在今日彻底埋葬。
残雪敛尽,我自白首。从此,再也不念了。
我在雪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腕仿佛被一股寒气缠绕着拽向地面。随后小臂、两肩、身躯,都好似结冰似的,内里却有血液流淌带来的温暖。
抬眸望向那一轮孤清的月,满地银花开遍,月华为我之白绫。我呼出一口白雾,只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心中已然再无可挂念之物。
正要阖眼睡在树下,身后传来了踏雪的声音。
倦然回眸看去,来者提着一盏幽幽的纸灯。
是沈宝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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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银狐皮小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相比之下我这一身青绿的衣裳显得寒酸又单薄。
“表哥。”她扶我进了殿内,让人替我掸落发上的雪。我动了动眸子,认出来人是桑鸠。
他显然比在我处时过得好了,袖口繁杂的暗纹似缠绕着的藤蔓。他不言语,只用帕子替我擦去雪水。
不知怎的,我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好斗之心,撑着桌勉强坐直了身子。屋内重新燃起炭,淡淡的香气浮在空中。
沈宝璎的眸子转了转,让人端来一壶热酒,“我来时,万没有想到表哥会落入今日的境地。”
“世事无常。”我的鼻音浓重起来,像是哭过一大场。
她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壶壁,袖口露出一只花纹华丽繁重的金镯子,在烛火下几乎要晃了我的眼。
我抿住唇,偏过眼去。
“我听说,表哥在这里缺衣少食,又受病魔缠身,寻了好几次死。”沈宝璎道,“心里当真是……”
她缓缓抬眸,眸中却并非同情的神色。
我眯起眼,心中生出一丝厌恶。
“表哥还记得太后娘娘为何送我来这里么?”她忽而笑起来,明艳温婉地弯着眸子。
我面无表情道:“她还不死心。”
“表哥只以为我在她手底过得舒坦,其实我与表哥是一样的。”沈宝璎秀美的指甲敲了两下壶壁,“所以我也想一争,让自己过得好些。”
“他……”本想敲碎她的一场美梦,我的脑海中却不由得出现伽萨那张脸来,默然止住了声。
他想如何,与我何干?
“表哥,”沈宝璎又道,“他是个王。为王者,当从长计议,以求安定国家,不可耽于情爱二字。”
我听着她这与邹吕别无二致的话,偏过头去。
“表哥说,为谋长远利益,他会不会立我为后?”沈宝璎的眸子闪烁着,像两丸乌黑的葡萄,“我会为他诞育后嗣,为他操持后宫,为他安定万明。表哥,我是个女人,注定胜过你万千。”
血气翻涌而上,我咳得浑身颤抖着,几乎倒在她面前。
“你是……”我竭尽全力道,“你早有此意!”
沈宝璎挑了挑形似小山的眉,从壶里斟出一小杯露水般清澈的酒来,“否则,这壶酒是谁让我捎给表哥的呢?”
什么?!
我骤然看向那杯酒液,不详之感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人总是要变的,太后娘娘一封诏书向他陈情,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进去。”沈宝璎将酒推到我面前,“表哥身上牵扯了那么多人命,真要细查起来,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这莫不是、莫不是……
“不可能,他舍不得赐死我。”我激动起来,嗓音嘶哑如同枯枝上的鸦,“我不信。”
“他自然舍不得,可万明想要活下去,不得不倚仗太后娘娘。”沈宝璎依旧面色和婉,声音却冷若冰霜,“否则便不会将这杯酒交于我带来。表哥做了那么多错事,害死了那么多人,容安、温长砚,还有成百上千的渊奴,都因你而死。”
“不……我没有想害他们……”痛苦的记忆重新浮现脑海之中,我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他们的身影消散,却无济于事,只有愈加强烈的痛感逐渐占据了颅脑。
“表哥还不明白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