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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的路上有的地方清了雪,露出深黑的地面;有的地方全是踩出来的脏兮兮的冰泥,半化不化,最为滑人。
“出来玩!王健!”
“王健!王健!出来啊!”
王健迷迷瞪瞪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喊他,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答应着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的居然是赵天他们。
赵天叫他:“去河里滑冰去啊,王健。”
李小强说:“就是,我们都去好几次了,滑冰可好玩了!”
张文在外边胡同里喊他们:“还走不走啊!”
王健没想到他们几个来找自己玩,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天又问:“哎王健,你到底去不去啊,看你是哥们才来叫的你!”
“就是!”
王健连忙应道:“去,去,我回去戴个帽子。”
他们喊:“那你快点儿啊!”
这条河流经整个县城,顺着河边一路往上游走,一会儿就能走到他们学校。小学生不喜欢好好走路,经常走河边,过河也不喜欢走桥,偏喜欢走河里用来拦水的橡皮坝,夏天走上去,里面的水像果冻一样,一晃一晃的。王健跟着他们到了河边,赵天几个踩着橡皮坝便跳了下去。冬天水位线下降了很多,夏天时快没过橡皮坝的河水呆在坝底,连两侧的水泥台子都露了出来。赵天、李小强他们轻车熟路,落在水泥台上,在冰面上滑着走。
赵天滑了几步,冲岸上叫道:“下来啊王健!”
“就是!”张文说,“你怎么不下来啊!”
王健抄着兜,活动了活动腿脚:“我……我还没想好怎么下去呢!”
赵天说:“嘁,我们怎么下来的,你就怎么下来呗。”
“王健怕了哈哈哈哈,”李小强指着他乐,“胆小鬼!”
王健听得刺耳,一跺脚,大声喊回去:“谁说我怕了!”
他们在底下嘻嘻哈哈地问:“那你怎么不下来?”
“我——”王健张张嘴,“下来就下来!”说着他学着赵天他们的动作,踩着橡皮坝往下跳,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生怕一跳,咚地落在那冰层上,砸出个冰窟窿,把自己掉进去,就跟那新闻里说的似的。
赵天他们几个见王健下来了,立马又窜回去了。橡皮坝对他们来说有点高,得一个拉一个才上得去,王健回头一看,断后的张文也让他们拽上去了。
“哎!”王健大喊着跑过去。
他那伙哥们嬉皮笑脸地冲他喊“再见”,转头便跑得没影儿了。
王健自己一人站下面干着急,橡皮坝也没个蹬脚的地方,王健扒着河边粗糙的石头,抠得手指头疼也没爬上去,他狠狠甩了下胳膊,骂了声“操”。王健试了好几次,怎么也爬不上去,他没力气了,干脆不爬了,接着在底下生闷气。他越想越委屈,他又想万一自己永远爬不上去怎么办,那不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了?王健一想到一辈子的事,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后来他又给憋回去了,觉得不值。他呼哧呼哧地喘气,自己一个人喘气玩,还喘出不同节奏来了,一会儿他冻得流鼻涕,王健抬起袖口蹭了蹭鼻子。
冰层看不出厚薄来,能看出来的是浑浊、不干净。王健蹲了下来,伸手去摸那冰面。很凉,跟雪一样,是冬天的冷,湿湿的冷,除此之外,王健没觉出什么别的来。冰面上很空旷,冰层跟着河床走,河在前面转了个弯,冰也跟着一起转了个弯,看不见了,只有远远岸上低矮的楼房像是一排排老旧肮脏的积木,组成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落后县城。王健伸手跟拍西瓜似的拍了拍那冰面,还是没试出厚薄来,他脑子里想着赵天他们滑冰的样子,他们玩得可真开心啊。王健站起身来,伸出一只脚去,在那冰面上擦来荡去。这冰万一破了怎么办,万一裂了个冰窟窿怎么办,掉下去怎么办?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他死了怎么办,可人为什么要操心死了的事,死都死了还想那么多干嘛。然而王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盯着脚下浑浊的冰愣神,他想起那天电视模糊画面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想起那个遇害儿童的孕妇妈妈,又想起他妈来,想起他妈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因果论,他一想到振兴老王家的重任全担在他身上了,他就不想活了。王健一冒出这个念头,立马便直起腰来,往冰面走去,他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要让王勇夫妇俩跟那天新闻里的女人一样哭天抢地,他要让他们后悔!于是王健大步地、用力地朝冰层迈去,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踩下去!然后轻轻地落在冰面上——应该说是擦在冰面上,他另一只脚还稳稳站在水泥地上,那只毅然决然迈向死亡的脚算是悬空的。
他妈的,王健这个怂包,没救了。
王健伸了左脚换右脚,来回倒腾,折腾了半天,也没真踩上去,不过累是累了,他看看河岸,估摸着爬不上去,得再歇会儿;他又看看浑浊的冰层,然后躺在了上面——当然,他没直接躺在那里,王健只一半身子在冰上,手依旧搭在水泥板子上,万一冰破了,他估计还能折腾着爬上来。他闲的,他就是闲的,他还不敢死。王健躺在那里,寻思着万一他掉冰窟窿里,没死,给救上来了,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怎么办,按他们家这情况,还符合三胎政策吗,王勇夫妇得再生出个小王健出来,照顾他这俩哥哥,一个小王健忙得过来吗,所以最好是生对双胞胎,一人管一个。可是这么多孩子,他爸妈养得起吗,光他俩就够呛了,王健想起他妈都好几年没买新衣裳了,突然哭了出来——他这回真的哭了,他一半身子躺在冰面上,另一半在水泥板子上,哭着翻了个身,这下整个人全躺冰上了。王健小声抽噎着,哭花了眼睛,眼里的天就像他家老电视刚打开时的画面一样模糊。
眼泪流到脸上,被风一吹,又冷又疼,王健挤了挤眼睛,用手指抹掉眼泪,继续在冰面上躺着。他还是怕冰会破,可他不想起来,仿佛他躺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身下的冰裂个大窟窿。王健怔怔看天,天没有那么白了,要黑了,白天看不见影儿的太阳,现在好像愿意露面了似的,夕阳微弱的红光跟各家属院锅炉房冒出的烟混在一起,被黑夜压住,有点红,有点紫,还有天空本身的蓝,浑浊的蓝,脏得像摔了个跟头,狼狈极了,本来漂亮的晚霞搁在它身上,也像是被胖揍了一顿添的伤。
王健睁着眼睛,望着傍晚的天空发呆。
或许他应该起来了,他躺在这里这么久了,冰还是照样结实。
“王健!王健!”
有人喊他,听声音好像是赵天。王健转了转眼珠子往岸上看,赵天手电筒的光正好晃到他眼睛上,王健难受地别开了脸。
赵天看他没反应,又喊:“王健!哎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