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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变得这?么直白,姜眠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了:“兄长原来,不是这?么直接的人?呀……”

顾越声音发紧:“我不是有意冒犯。”

“我不是说你冒犯。其实有话直说也挺好的,兄长原来习惯隐忍,这?样容易委屈自己。”姜眠对他一笑。

顾越侧过头,双颊微微泛红。

今日清晨,撞见姜行峥的时候,李青霜就在他旁边大概听了些?来龙去?脉。等姜行峥走后,他以下犯上地捶他肩膀,力道大的将他半边臂膀都砸麻了。

他说这?是自己最后的、唯一的机会了。

其实不用他说,顾越自己也觉得,若这?次还缄默不言,他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到自己最想得到的人?。

“阿眠……”

“兄长。”

他们二人?齐齐开口?,顾越顿了顿,柔声道:“你先说。”

姜眠没?有与?他推诿,便直说了:“兄长,其实算一算,我们这?些?年只见了寥寥数面。我想,我清楚兄长为人?刚直不阿,冷静善断,那是因为兄长盛名在外。而我只是普通平凡的姑娘而已,并无盛名才名,兄长应当……不大了解我。”

这?话说起来很残忍,但她还是要说。却不能?说的太明白:“你我幼时常在一处,对我诸多?照顾疼爱,可人?总是会成长、会变的。兄长喜爱的,是幼时的我,而现?在的我和幼时的我……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顾越道:“你和年幼时一样。这?么多?年,你心性从未变过。”

姜眠还想说:“但是……”

顾越唇角微弯。

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按你这?么说,这?世间?每一个人?。都不能?单一论之。岂不都和曾经的自己不是同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眠说,“我好像更不同些?。”

顾越承认:“不错,世人?或多?或少都随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化,唯你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这?怎么越说越往反方向?走了呢?

虽说她隐约觉得自己和千年前的姜眠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可她自己也不能?分明那是什么联系。所以抛开那些?不谈,她们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她不想让顾越本身的悲剧变得更悲惨:

“我的意思是啊……”

“阿眠,你的意思我明白。”

“……是吗?”

“嗯。”

顾越低头,目光落在青石板缝中柔嫩绿芽上:无论她要表达的是什么,她变了也好,没?变也好,说的再多?再复杂——总归,她拒绝了他。

温婉善良的姑娘,拒绝起人?来,笨拙质朴的可爱,给人?铺足了台阶。

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这?样酸涩的厉害呢?

顾越道:“阿眠,我清楚这?次突然到访很唐突,这?些?话也有些?……孟浪,对不住。你不必立刻答复我,你……慢慢思量,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

好好一段话,他说的磕绊。

不仅磕绊,他还即刻拱手告辞:“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了。过府一趟,也没?有先去?拜见姜大人?姜夫人?,实在是失礼。我这?便前去?见礼。”

他匆匆行了礼,便转身走,好像如果不快一些?,眼前的姑娘就会再说出什么不可转圜的话,叫他多?几天自欺欺人?的时间?都没?有。

宴云笺一直藏在远处立柱后看着他们。

他们二人?郎才女?貌,顾越一身白衣,清雅素净,中和了他身上冷冽肃杀的气?质。眉眼中,尽是隐忍克制的温柔。

他的脸是干净的,手是干净的,心也是干净的。

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阿眠面前,说想说的任何话。

而阿眠仰头望他,风拂动她身上轻软绫罗,像一只翩翩的蝶,像永远都抓不住。他们二人?在这?安宁静谧的院落中,便是一幅叹为观止的工笔画卷。

而他,便似在角落污泥中,艳羡地仰望鲜花与?月亮。

他们声音低,风传不过来。可他眼力很好,能?看见顾越白皙干净的脸颊微微晕红,也能?看见阿眠唇角扬起,笑得娇憨温柔。

宴云笺藏在柱后,一手揪着胸口?衣衫,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苍白的唇抿得极紧,不敢泄出一丝声音。

真的很委屈很委屈,好像活了这?么久,他厌过自己,恨过自己,认了一切的错,却从来没?有怜过自己一回——他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他仰头看天。晴空碧朗,万里无云。

不怪顾越,更不怪阿眠,他只是不懂苍天为何要这?样折磨他——宁肯以最残忍的模样死了,也不愿被这?样戏弄。

顾越要走,姜眠去?送。他们两人?的背影就这?么渐行渐远。

宴云笺用手背擦掉眼泪。

再掉,再擦。

他极少哭,更是不曾这?样失态如一个小孩子。

那刺目的画面随着他二人?转过转角便看不见了。那么令他伤心的画面,看不见了,竟然觉得空荡。

宴云笺自虐一般跟上去?。

他武功很高,内息又稳,只要不想被发现?就谁也察觉不到他。他就看着顾越和阿眠并肩走着。

顾越身量高,与?他差不多?,站在阿眠身边,就像从前的他一样。他恍惚想着自己曾经也这?样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他一路走,一路躲避,看见姜重?山夫妇在偏厅对坐下棋,手边放一杯茶,淡淡白气?从杯口?升起。姜夫人?说话还是很不客气?,义父听着只淡笑,让她悔了一步棋。

姜行峥在外面忙,甚至不用刻意躲避,他忙着安排战争后事,清点伤员,商议阵亡将士的家属抚恤,忙的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更注意不到鬼魂一样的他。

丫鬟仆役,各司其职,也忙着自己的手中的活计。

所有人?都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

只有他,背着众人?,隐藏身形,穿梭在这?个格格不入之地。

渐渐地,他发觉一件事。

——好像所有人?都有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他们都经历过人?生巨变,但都挺过来了。

后边的人?生路不能?确定平坦顺遂,但一定走的下去?。

一切都能?回到曾经的正轨,和几个月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除了他。

唯有他被剔除在外。

好像有一只残忍的手,单单将他摘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继续向?前走,单独将他遗忘在过去?的时光中,细数自己的罪孽。

他生命的摆针拨到了头,也拨到了尾。头和尾,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他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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