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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桂花树旁,她不带丝毫犹豫地跪了下去。
裙摆浸在湿哒哒的雪地里,不过一会儿,便是通体寒凉。
元福盛出来过好几次,苦口婆心地劝她别再跪了,如此数九寒冬的天,这胳膊腿哪里受得了?
可梓菱未有动容,仍旧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
她脊背笔挺,恰似一株毅然绽放在雪地里的腊梅,清尘决然,卓尔不凡。
夜深之后,空中又落起了雪,像鹅毛一般徐徐飘落,坠在流云般的乌发上,逐渐遮盖梓菱头上戴着的金钗。
而梓苏许是被气得精神抖擞,抑或是在认真权衡利弊,养心殿内的烛灯一直未灭。
只要尚余一口气在,她便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否则,明日过后,她爱的人便会身首异处。
子时,整个天幕乌沉沉的,连月亮也被浓云遮挡,瞧不见一丝光亮。
雪花还在继续飘,梓菱被冻得浑身打颤,昔日殷红的嘴唇血色全无。
视线朦胧间,元福盛再度走了出来。
将手中的伞递给北雁,他传话道:“圣上说,只要您心甘情愿嫁去犬戎和亲,他便答应您的七日缓刑之求。”
平阳王大军压境在即,梓苏终究还是打算利用与犬戎的邦交先行镇压。
想来他已经烦扰许久到底该送谁去和亲了。
自己的胞妹是京城第一美人,能把她送出去自然最得犬戎欢心。
如今她有事相求,反倒成了他心安理得送自己去和亲的理由。
梓菱对此毫不意外。
毕竟无论是先帝还是他,女儿、妹妹都只是用来联姻的筹码。
想也没想,梓菱音色泠然地答:“本宫愿意。”
册封她为和亲公主的圣旨随后就到,想来早已拟好,只需填个名号罢了。
元福盛洋洋洒洒地宣完旨,梓菱接旨道:“谢圣上隆恩!”
虽是膝盖僵硬,疼得牙关紧咬,梓菱还是借着北雁的力道很快爬了起来,而后一瘸一拐地朝天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望着她纤弱却倔强的背影,元福盛摇了摇头,当真是一把辛酸泪。
天牢里昏暗幽沉,四周全是如陷古井般的死寂。
哪吒盘腿坐在石床上,身上披着梓菱给她的鸭绒谈,连墙都舍不得碰一下。
大雾弥漫的血色在他脑子里翻涌,记忆中的那些年轻将士的脸他已经快没有印象了,只清楚地记得每个人都用视死如归的勇气奋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李家军的旗帜一面一面倒了下去,却有无数烈士的英魂一缕一缕站了起来。
与众人的马革裹尸比起来,他已幸运太多,至少临死前还能披上所爱之人赠给他的小毯子。
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去见父兄,去见金沙滩战死的那两万英烈。
可她呢?她该怎么办?
哪吒整张脸隐在暗色里,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雕塑。
小毯子散发出来的幽香芬芳馥郁,缭绕在鼻间,近乎盖住了周遭的沉腐之气。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她白皙光滑的身子,无关风月,只有无能为力的恐惧。
喉头哽咽,他阖上眸,女儿家清甜软糯的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本宫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
“只要将军开心,本宫也会开心的。”
“那我们洞房花烛吧,将军……”
“三郎,我心悦你,海枯石烂,亘古不变。”
“我跟你走,天荒地老,我们都要在一起。”
她澄澈烂漫的笑容懵懂纯真,宛若春风拂水,也如细雨润面,是这世间最珍贵华丽的风景。
他舍不得,也不甘心让旁人染指分毫。
指甲重重地嵌进肉里,哪吒咬紧的牙关颤.抖,颇想将自己化为厉鬼,好以护她余生安好。
不知为何,深更半夜的天牢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他无暇顾及,仍旧在痛苦与美妙的回忆当中往复挣.扎。
倏尔,来人在他的牢房前停.下,打开了牢门。
自从遇见梓菱之后,哪吒平静的生活就被闹得鸡飞狗跳。
他不仅违背了清流世家该遵守的原则底线,还亲身践行了他从前嗤之以鼻的“爱美人不爱江山”之理。
可谓是将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
与此同时,他还会时不时收到她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一如此刻,站在苍茫的夜幕下,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有几分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聪慧如他,大概也猜得到这是她用什么条件换来的。
回想起她离开天牢前说的那些话,哪吒忽就有些释然了。
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其实也是这世间难求的缘分。
握紧身旁人的手,他正想牵着她上马车。
可梓菱身心俱疲,终究是难以为继,身子一晃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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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燃了苏合香,清清爽爽的味道,逸散在空气中有养神之效。
梓菱悠悠转醒时正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异地满是心疼,似乎还蕴着怒己不争的愤怒,冷硬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像是想将她揉进骨血里,拼命宠爱。
抬手抚平他额间的褶皱,梓菱弯唇,语调清甜地唤道:“三郎。”
真好呀!有他在身边,她又可以被人宠着撒娇了。
“他打你了?”卸去那层特意涂厚的脂粉,她面颊上的红痕一览无遗,哪吒呼吸渐沉,有那么些想直接冲过去杀了那个暴君。
“嗯。”梓菱也不含糊,朝他鼓起了嘴,就像一只即将吐泡泡的金鱼。
亲了亲她红肿的脸,哪吒换了块冰凉的帕子来替她敷上,道:“腿上过药了,还疼么?”
“疼,”在他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梓菱主动往裤衩里探了去,“三郎快安慰我。”
男人喉头一滚,未急着动,只提唇盯着她打量:“这七日,打算怎么过?”
嗯……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梓菱答道:“去吃好吃的,去玩儿好玩儿的,不能一直待在床上。”
听及最后一句,哪吒轻哼一声笑了,抬手捏了下她的小琼鼻。
将人放倒在软枕上,他俯身靠近道:“反正横竖都是死,我选择精尽而亡,岂不是更加美妙?”
??
梓菱黛眉敛了敛,不甚赞同道:“这样也太不潇洒了吧!”
未再与之玩笑,哪吒一点一点抚摸她,温柔且沉醉地将自己送进了她的身.体里。
生.命的最后七日,连同房这种令人欢愉的事情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戚。
梓菱有那么些想哭,但她忍住了,就高高扬起脖颈,跟着他的节奏上下起伏。
烟粉色的薄纱轻轻晃动,微光照来,朦胧地勾勒出这一隅之地的春宵帐暖。
就像躺在热气氤氲的温泉水中,梓菱香汗淋漓,发丝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