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9

后，他又忽然哈哈大笑，“我霍峰为国征伐，虽百死而不悔。我火狼营三千儿郎，各个骁勇善战，一不能战死沙场，二不能魂归故里，三不能为主报仇，却要躲到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南疆，那里除了山就是土，三千好汉窝在那里，这就是老天给我们指的路？老天，贼老天……”

“我陪你去。”

一道少年清亮的声音，横插进霍峰嘶哑怒吼中。

众人回神。

亦真竟不知何时醒了，低垂着头，手指在写有“霍峰”的铭牌上轻轻画着圈，等众人看过来，他也不抬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管你是火凤也好，霍峰也罢，我陪你。”

第142章 人心 3

亦真醒来，霍峰的气势便又弱了三分，虽然小道士半句重话没说，霍峰却也不再寸土不让，只说等明日火狼营众将赶来再行计议。

闻卿只看他二人，终于知道何谓一物降一物。

虽然有关玄云宗的记忆恢复不多，但闻卿好歹记起，火凤学会化形术后，也曾向孟极讨教过讨主人开心的秘诀。那时孟极一方面嫌火凤毛头小子一个，一方面又与亦真始终不对盘，便随手将阴阳和合经塞给火凤，告诉他好好习练上面的体式，准能叫亦真满意。

孟极本是打趣，岂料那火凤却当了真，当晚便拿着和合经要与亦真双修，以致亦真近一个月，看见火凤都要绕道走。

火凤情根深种，亦真却半点不开窍，但闻卿自知情之一事强求不得，更何况亦真是人，火凤本体虽为鹏鸟，但除去龙、凤这等上古神物外，在人族眼中，只要原形是飞禽走兽，便全是妖。玄云宗虽然自诩有教无类，门下弟子人、妖、鬼不吝，却终究容不得异族相恋。因此对于火凤的单相思，闻卿虽然看在眼中，却始终不曾点明。

闻卿虽不知在火凤死后，自己的前世是否后悔，但如今看来，以亦真这样单纯的性子，不知情爱，倒是好事。

亦真说完，也不管霍峰是否答应，自霍峰怀中跳出，摇摇晃晃走到如姬死时的那座巨坑边，刚要摸着坑边滑下去，霍峰又一步抢上，将他拎了回来。

“别拦我。”亦真嘟囔，“横死者不超渡，会生怨的。”

“我来。”霍峰道。

亦真只“哦”了一声，抖开储物袋，霍峰捧起尸骨，两人沉默着，将那几乎化为白骨的遗体装好，正当霍峰要开口说话，亦真又揉着后脑，摇摇摆摆转过身，走开了。

“……”霍峰一步跃到地面，跟在他身后。

寿庄内外满地死尸断骨，直如掉进了祭坑。亦真一路踉跄着向前走，左右环顾，不时捡起一只断臂，一边仔细翻瞧着，一边低声嘀咕。霍峰亦步亦趋跟着，数度张口，岂料亦真像是看准了时机，抛下尸骨便向前走，他只得闭上嘴，又赶忙追上去。

“吾主，还需要做什么？”半晌，霍峰趁着亦真蹲下来翻找一个农夫打扮的尸体衣兜，憋出一句话。

“这一百多人的死因只有两种：一为窒息，皮肤表面有腐蚀痕迹，的确像是被巨蛇吞食。一为溺毙，口鼻处有白色沙砾，也与那疏勒洪水对得上。”亦真仰头看向霍峰，“你说，那妖人既然炼制出你这样一具活尸王，为何还要继续在凡人身上做实验？”

“吾主……”

“你别担心，我不哭啦。”亦真在道袍上将双手脏污擦干净，立掌于胸前，低声念了句“无量寿福”，两指捻起黄符纸，指尖火苗闪过，符纸簌簌燃起，亦真默诵真火咒，向前一指，那火团便在尸堆上扑开。

火光蔓延过来，亦真不躲不闪，火舌却在离他身子半尺远的地方停住，将他的脸也映得一半红，一半暗。

腐肉劈啪作响，不过片刻，便尽数化为飞灰，恰有一阵秋风凭地而起，将那骨灰吹散空中。

“道家清气捉妖，阳火驱鬼，真火除尸。”亦真自言自语道，“可是心魔，该用什么诛？”

霍峰依旧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默默陪着。好在亦真也不需要他说话，背着手晃到太岁坟头前，绝口不提太岁之死，也不问太岁与“楼寂”为何突然起争执，只是垂头看着那祭在坟前的酒壶，“哎”了一声：“也不知道太岁吃什么，连祭品都没法摆。八月初二……老家伙，明年今日我再来看你。”

“吾主……”霍峰再唤。

“哎呀好啦。”亦真抹了抹脸，双眼一眯，扯出惯常的笑脸，“老是‘吾主’、‘吾主’，你再叫，我都该以为你转世成了鹦鹉。”

“……”霍峰哑然。

“我不愿当那劳什子‘主人’。”亦真挥了挥手，“再者，只看外表，你比我大上不少，若是你手下兵将听见你这样叫我，指定要指指点点。”

“吾主是玄云宗掌教真人座下弟子，谁敢不服，我叫他吃老子拳头。”

“我也不会打人，只会算卦，说出去只会丢玄云宗的脸，不许说。”

“那……又该如何？”

“我叫你霍大哥，你喊我亦真。”

“这……尊卑不分怎使得？”

“你比火凤还要笨！”亦真骂了一声，甩手道，“想要报恩，你就听我的。”

一大一小就如何称呼对方吵得不亦乐乎。闻卿趁机吐纳，好在伏季昏睡之后，他的鬼气虽然无法完全恢复，却也凝聚起三成。而那头，亦真终于成功让霍峰喊了自己一句“亦真贤弟”，十分干脆了应了，向闻卿走来。

“山君，我们回去吧，洒金巷……或许还有残局等着收拾。”

“山君”？

听到这个称呼，闻卿不由得多看了亦真两眼。

小道士的模样一如飞虹桥头初见，脸如银盘，眸似皓月，周身气韵柔和内敛，只消站在身边，便能感觉到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蓬勃生机。然而此时此刻，亦真双手揣在袖中，眉眼低垂，表情乖巧，闻卿却只觉得空荡，像是掉进了泥潭里的丝帛，一点点被浸透、扯碎，最终沉没。

心头没来由得揪疼了起来。闻卿心中苦笑，他愿意喊亦真一声“师弟”，却没想到这小道士在不知不觉间，离他愈远了。

“山君？”亦真又唤了一声。

闻卿抬掌，按在亦真头顶，轻轻揉了揉：“走。”

话音未落，人影已然飘了出去，化作原形的雪豹身影也是一闪，被他捞在怀中。子午长剑于半空一转，将众人载起，向鸦青飞去。

来时一行五人，走时依旧五人，只不过原先剑尾坠着的是蛇妖，此刻则变成了霍峰——纵使拥有两世记忆，纵使是鹏鸟转世，霍峰对于御剑仍旧莫名恐惧，刚一站上剑，便两股战战，险些摔倒，无奈之下，闻卿只得以鬼锁把他缠住，拽着带了回去。寿庄至鸦青百里路，堂堂尸王便哀嚎了百里，其声凄惨，连路过的怨鬼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