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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至洒金巷时,众人原本以为将要看到满地死尸,然而除去仍把守在朱家门外的捉妖师三兄弟以及银甲卫,整条洒金巷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总使,怎么回事?”顾南星刚下飞剑,便急急向银甲兵询问。
被称作“总使”的,便是安王府的侍卫长,名唤谢彦。谢彦向众人草草行礼,便答:“子时将至,末将见仙师与祭酒皆未归,便命众将准备,然而刀未出鞘,子正更声一响,众人却像是大梦初醒。末将斗胆上前盘问,他们只答这五日浑浑噩噩,像是被困在一场梦中。末将见他们神色不似异常,便让他们自行归家。”
说罢,谢彦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不听祭酒命令,擅自做主,若有任何意外,末将一人承担。”
“子时……正是霍大哥醒来之时。”亦真以肘顶了顶霍峰,“你们尸族是不是有什么尸王之间相生相克之说?”
自众人出现,黑虎便一直盯着霍峰瞧,此刻听见亦真这番话,已不知该从发问:“‘大哥’?‘尸族’?贤弟,你……几个时辰不见,你怎么又多出一个大哥?”
黑虎一言既出,除去那昏迷不醒的一妖,剩下的那一鬼、一尸齐齐看向他,两道凌厉视线扎在身上,纵使是黑虎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被骇得蹬蹬连退三步。
亦真却并不像往常般嬉笑,只是应了句“天道因果”便闭口不谈。
黑虎自知失言,却又不知因何失言,挠了挠头,又问道:“朱菀和朱家人,找到了吗?”
岂料,这句话问出,气氛反而更加尴尬。
“没找到,但也不必怕。”霍峰主动开口,“朱菀虽然是尸母,但她毕竟是死后成尸,能力不如我。我不敢夸口,但方圆千里内,除非有我命令,不论活尸死尸,都不敢擅动。所以就算尸母与那百十来死尸一同与我对峙,她也毫无胜算。”
顾南星迟疑:“这么说,洒金巷众人……”
霍峰点头:“他们尚未完全尸化,尸气暂时受我压制,所以才能恢复如常。给我三天,我将他们体内尸气完全拔除。”
听到这句话,顾南星与银甲兵齐齐舒了一口气。然而,紧绷的心弦刚一松动,顾南星便身体一晃,向后倒了下去。
“祭酒!”侍卫长谢彦一把将顾南星打横抱起,竟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拔腿便向县衙方向奔去。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木头向众人匆匆一抱拳:“众仙师莫怪,若祭酒有个好歹……”
“且去。”闻卿挥手。
顾南星受伏季穿胸一击,死里逃生,虽然及时服下灵丹,没有性命之忧,但他终究一介凡人,此次寿庄之行,气血两亏,只怕要卧床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只是……
闻卿指尖揉搓着雪豹肚皮的软毛。
依太岁之言,那浮生幻阵时太岁设下的防御阵法,除他之外,伏季、亦真与顾南星在踏入蟠蛇阵的同时都陷入幻阵之中。可是顾南星初入修行门,定力不如亦真,又是如何从那幻阵束缚逃脱的?他又在那幻阵之中,看见了什么?
“山君……”
银甲兵携顾南星离去后,朱宅门前只剩下闻卿一行与那捉妖师三兄弟,亦真犹豫片刻,斟酌着措辞道,“刚才路上,我把此事与师尊和齐师兄说过……山君放心,这只雪豹的事我半点没透露,只是将霍大哥复活一事说了,齐师兄说……说想来看看你。”
“不必。”闻卿单手抱着雪豹,向风醉居方向走去,“等此间事了,本座不会在疏勒久留。”
闻卿边说着,捏了捏雪豹那比煤球还黑的肉垫。这毛团睡梦中颇为好脾气地勾着他的手指,肚皮一鼓一鼓,睡得香甜。看见这一亲人的举动,闻卿一直悬在喉咙的心,终于悄悄放下。
蠢豹,回来了。
屈指在这豹湿乎乎的鼻尖上一点,小家伙喉咙咕噜一声,两爪扒住他的指尖,叼到嘴中,不松了。
“山君,还有什么事要做?”亦真的声音远远传来。
“徐娘……也该入土为安了。”闻卿双唇轻抿,头也不回地答。
第143章 人心 4
承平三十三年,八月初九,极北之地的冰寒之气终于翻过青摇山,秋风渐浓,吼地生寒。是日,冲虎,甲寅煞南,宜祭祀立碑、安葬入殓,忌祈福嫁娶、造庙安床。
往日热闹的朱雀街,在今日格外冷清。然而这冷清却并非是不见人影的冷清。整座鸦青镇,凡是曾听过风醉居名号的、听过老乌龟讲书的、饮过徐娘子亲手冲的茶的,齐聚此街,然而,虽然那乌黑的人头涌动,密密麻麻看不到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交头接耳的低语都听不到。
安静,是不约而同的,直到那紧闭的风醉居大门吱嘎一声敞开一条细缝,众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最先迈出门槛的水云儿,这才有了一阵响动。
水云儿薄纱掩面,身服斩衰,生麻束发,长发挽成丧髻,一双眼泡过水般肿着,略略抬头向守在门外的众人看了一眼,双膝跪在门槛,一言不发地向众人三叩首。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同时又显得沉闷,却终于震碎了徘徊在朱雀街已久的冷静凄清。
众人齐齐直腰,双臂自身侧抬起,于身前画出半弧,左手握拳,右手在外,遥遥回拜。
“徐娘出殡——”黄衫布冠的方士念念有词,手中桃木剑向北一指,拖长了声音喊道。
“徐娘出殡!”水云儿款款起身,绕到棺木前,手扶棺盖,扬声同喊。
这一声喊,便如哨音,跪在堂内的风醉居众人鱼贯而出,素衣白裳,右手高举,纸钱于空中一洒,哗啦啦打着旋飘散。
跟在最后的,是同样重孝的门童二宝,左脚刚迈出风醉居大门,便听“啪”一声,盛满祭奠纸灰的瓦盆被他高高扬起,再狠狠摔碎。瓦砾四溅,纸碎飞扬,屋内杠夫仿佛等的便是这一刻,“嘿哟”吆喝着号子,将那已经停灵七日的楠木棺缓缓抬起。
滴答——唢呐声嘹亮而起,瞬间刺破笼罩在风醉居上方的阴霾。
棺木抬出风醉居大门,依礼本该旋棺三圈,然而水云儿刚要迈动脚步,那原本安静的人群,却传出数声让人不安的吸气声,紧接着,便是忽高忽低的指责。
“云儿姑娘,由你绕棺,莫非想让徐娘子下辈子托生畜生道?”
“三礼全错,怎可如此马虎?”
“想不到徐娘子如此能干,到头来,却连出个丧都没人主持。”
“错啦、错啦!”
……
一时间,风醉居众人的哭声,也被那嗡嗡而起的议论声盖了过去。
水云儿双手绞着手帕,这些责骂虽然是她早便预料到的,然而无论她如何想象,真正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却又是另一回事。心脏敲得愈发猛烈